第738章 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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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辞？！

金銮殿内，跪地之人愈集愈多。</p>

那是一列列披甲未卸、冠带整齐的朝臣。</p>

新党之势，如海潮倒灌，几乎在瞬息之间铺满了右列前方。</p>

他们口中齐声请辞，语气恭顺，礼数周全，不见半分反叛之意。</p>

可这正是最锋利的地方。</p>

没有喊冤。</p>

没有反驳。</p>

没有对抗。</p>

只是——请辞。</p>

礼下于威，语藏锋刃。</p>

这才是逼宫的最高之术。</p>

而此刻，这招已经使出！</p>

左列清流之中，霍纲双目圆睁，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愣在那里，好一阵才低声道：</p>

“他们真……真就敢这么做？”</p>

“这不是辞官……这是逼位！”</p>

“这是拿整个朝局……赌天子！”</p>

魏瑞脸色冷得发白，拳指紧攥，指背青筋尽露，一语未出，却可见那胸口因呼吸而一阵一阵起伏。</p>

许居正也沉下脸来，眉头紧锁，像是要把殿内所有人的面孔一一看清，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p>

一时间，清流阵中竟无一人出列。</p>

不是不愿。</p>

而是不敢。</p>

这一刻，清流皆乱！</p>

他们一向自恃清正，不与人争官，不与人斗利，不抢任、不揽权。</p>

可眼下——这不是他们不争便可避的局。</p>

这不是“沉默”就能过关的棋局。</p>

“辞官”，不是自保。</p>

而是摊牌！</p>

新党已不装了，直接将全部身家摆在桌面上：</p>

“要么听话，要么让我们走。”</p>

这一走，走的是政务中枢，走的是国库军权，走的是庙堂中所有能办事的人！</p>

霍纲咽了口唾沫，看向许居正：“怎么办？！”</p>

“真让他们走？！”</p>

“陛下虽有西都之人，可撑得住这一整条线？”</p>

“还是……劝陛下留人？”</p>

魏瑞低声冷道：“他们这是明着斗天子！”</p>

“若陛下退一步，朝廷将再无天子威！”</p>

“今日若留，明日就能要位；明日再纵，后日就能夺柄！”</p>

许居正闭了闭眼，喉头滚动，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p>

“我去劝。”</p>

“不是劝陛下让。”</p>

“是劝陛下稳。”</p>

“这一步……必须稳得住！”</p>

“不能失了威，但也不能乱了纲。”</p>

“天子之威可以立在今日，但朝廷之秩序，不能塌在今日！”</p>

他说得极快，一边说，一边目光扫向殿前。</p>

可正当他迈步欲出时，却忽然顿住。</p>

他看见了萧宁。</p>

那位高阶之上的少年帝王。</p>

居于九重之上，身披冕服，目光沉沉，神情静如秋水。</p>

他没有怒。</p>

没有震。</p>

也没有开口。</p>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那些跪地请辞的大臣们，眼底毫无波澜。</p>

仿佛这一切，都不出意料。</p>

仿佛他不是陷入局中，而是坐在棋盘之外。</p>

许居正脚步生生收回，心中震动更甚。</p>

他望着萧宁的侧影，一瞬间，竟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感。</p>

那不是他熟悉的少年。</p>

那是一个，真正的帝王。</p>

霍纲也看到了。</p>

他忍不住低声：“他……他怎么还能这么沉得住气？”</p>

“这都撂了十几个堂官了！”</p>

“他再不说话，朝廷要散了！”</p>

魏瑞却忽然轻轻吐了一口气，声音冷静了几分。</p>

“不。”</p>

“他是在等。”</p>

“等什么？”霍纲心焦如焚。</p>

“难不成，这么等下去，他们还能自己退？”</p>

魏瑞低声一叹，语气微微放缓。</p>

“不是等他们退。”</p>

“是——避其锋芒。”</p>

霍纲一怔，回头看他。</p>

魏瑞没有移目，依旧望着那群跪地的新党臣子，一字一句道：</p>

“他们声势正盛，若此时正面交锋，必然掀起朝堂之乱。”</p>

“陛下不动，不是怕。”</p>

“是不理。”</p>

“不理，就是最大的打击。”</p>

“他们掏心掏肺演这场戏，可陛下连看都不看一眼……你说，他们会怎么想？”</p>

这话如一缕清风，刹那吹散霍纲满脑惶急。</p>

他愣愣地望着高阶之上那个身影，眼中情绪翻涌，半晌无语。</p>

对啊。</p>

这一招，不回应，才是真正的回应。</p>

越是静，越叫人心慌。</p>

越是不动，越叫人疑惧。</p>

——这不是无计可施。</p>

——而是胸有成竹。</p>

霍纲喃喃低语：</p>

“我等在朝几十年……还不及陛下少年之断。”</p>

“若换我此刻居位……只怕早已急火攻心。”</p>

魏瑞沉声道：“我们是久历风雨，故而顾虑太多；他是正逢破局，方能一往无前。”</p>

霍纲一顿，旋即轻轻点头。</p>

他忽然明白了。</p>

他们这些自诩“辅政栋梁”的老臣，固然阅历丰富，可正因如此，往往瞻前顾后，缩手缩脚。</p>

而萧宁——他没有羁绊，没有包袱，也没有“必须平衡”的历史负担。</p>

他只需问一件事：</p>

这人可用否？</p>

这局能赢否？</p>

只需两个答案，便足够他落子。</p>

“老了……”霍纲低声叹息，“我们真老了。”</p>

“陛下，才是真正能撑起这天下的人。”</p>

许居正亦是目光复杂。</p>

他没有说话，却心中一沉。</p>

他看着那位不动声色的天子，心中第一次，有了“卸担”的渴望。</p>

他知道，自今日之后，他们再不能以“顾虑大局”为由，将少主的断意一再规劝、拖延。</p>

——此人已非藩王寄居之子。</p>

——他是坐拥天下的帝王！</p>

而另一边，新党阵中，王擎重仍跪地不动，神情不变。</p>

可他眼角的余光，已多次扫向御阶之上。</p>

他在等。</p>

等一个怒意腾起的少年。</p>

等一个气急反击的帝王。</p>

只要萧宁动怒，他便可顺势而上，将“新党群起请辞”变为“忠臣被辱、寒心自退”。</p>

只要天子有一丝动摇，他便可借势反唇相讥，将“罢官”之举反诘为“滥权压士”。</p>

可他等了许久，仍是那一副沉静如水的神情。</p>

没有怒色。</p>

没有呵斥。</p>

甚至连目光都未正眼投来。</p>

那一身冕服，沉静如山岳。</p>

那一抹眼神，冷静如止水。</p>

王擎重忽然觉得有些不安。</p>

不是对局势，而是对……这个人。</p>

——他真的，一点都不慌？</p>

——他真的，就准备好了下一步？</p>

林志远跪在他旁侧，声音极低地凑近：“他若真有后手……我们这一跪，便是自掘根基。”</p>

“他不动声色，我们便像是在……自污。”</p>

“就算陛下真要留人，这面子我们也收不回来了。”</p>

王擎重咬了咬牙，依旧没说话。</p>

林志远低声又道：</p>

“现在收，还来得及。”</p>

“朝堂之上，谁先服软，未必是输。”</p>

“若我们退一步，未尝不能求得全局。”</p>

“若执意硬撑，若真如他早有准备，连你昨夜所布都在掌中……那今日这一场，便是给自己挖坑。”</p>

王擎重低着头，目光如冰，手中关节缓缓发白。</p>

他听得懂林志远的劝。</p>

也明白其中的道理。</p>

可他不信！</p>

不信那个才登基不久的少年，能真把每一颗棋子都算得明明白白！</p>

他知道西都确实有人可用。</p>

他也知道那十七人请辞之举，是昨夜的暗筹。</p>

可这事，不该被人洞悉！</p>

更不该被人反用！</p>

他死死盯着那高阶之上，心中忽然掠过一丝悔意：</p>

自己，是不是——</p>

太快出手了？</p>

可这念头刚起，又被他狠狠压下。</p>

“他能补这十七人，”王擎重心中低语，“可他补不完的。”</p>

“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西都之人可调！”</p>

“我再逼一步，看他能不能撑到明日！”</p>

这念头如铁锤重砸在心口。</p>

他不再看林志远，也不答话，只是缓缓直起脊背，目光重回前方。</p>

这一眼，再无退意。</p>

而那玉阶之上，萧宁依旧未动。</p>

静坐如山，目光如旧，仿若群臣纷扰，皆不入眼。</p>

他早已看穿局势。</p>

甚至，不屑与之交锋。</p>

清流之中，许居正眼神幽深，霍纲胸膛起伏，魏瑞一言不发。</p>

三人站于同列，却皆不言语。</p>

因为他们知道——</p>

局已落定。</p>

不是棋势，而是人心。</p>

这金銮殿上的天子，不再是“少年”两个字可以遮蔽的了。</p>

他是主君。</p>

是执权者。</p>

是今日之后，真正名副其实的——</p>

“朝纲之主”。</p>

殿中风声无动，静如深潭。</p>

玉阶之上，那一袭玄袍冕服，依旧沉稳如山，不动如磐。</p>

而下首左列之中，许居正的眉头，已然锁得死紧。</p>

他望着那一列列跪地的新党臣子，又回头看了看萧宁，眼中神色几番变幻，终于归于无言。</p>

魏瑞面色如铁，唇角紧抿，指节泛白，眼神沉沉如铅。</p>

霍纲则更不必言，先前的焦急尚未消散，眼下却已再无力开口。</p>

他们明白了。</p>

在这一局之中，已经没有他们能插手的位置了。</p>

他们不是不想劝。</p>

也不是不想救。</p>

只是——无计可施。</p>

朝堂如棋盘，子落定处，局势已成，落子无悔。</p>

可他们这些清流，既不掌兵，不握钱，不通吏部调令，不知密室筹谋——</p>

他们拿什么去翻这盘棋？</p>

靠道理？</p>

靠情义？</p>

靠规矩？</p>

他们眼见的，就是规矩不再管用，就是情义成了筹码，就是道理被当作刀使。</p>

许居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中一沉再沉。</p>

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种陌生的轻。</p>

一种将一切“主心骨之责”卸去之后的轻。</p>

因为他终于明白，他们已经不能，也不该，再替天子做决定了。</p>

这个少年天子——他不再需要他们代言。</p>

从今日起，他们该学会的，不是“帮他说”，而是“听他说”。</p>

——听他如何平定。</p>

——听他如何抉择。</p>

——听他如何回击这堂上逼来的风浪！</p>

许居正默然地转头看了看身侧的霍纲。</p>

霍纲脸色苍白，眼神涣乱，显然至今仍未从这一场“请辞潮”中回过神来。</p>

他一直在等。</p>

等新党回心转意，等陛下退一步，等局势缓和，等棋盘归于稳重。</p>

可等来的是——新党骤起请辞，撂下半个朝廷！</p>

是萧宁如山不动，连一言不回！</p>

霍纲忽然明白了什么。</p>

他明白了，他们的“顾虑”，他们的“情理”，他们的“世故”——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累赘。</p>

不是不对，而是不合时宜。</p>

“老许……”他低声喃喃，嗓音干涩如沙。</p>

“你说……我们还能做什么？”</p>

许居正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低语：</p>

“……我们，已经做不了什么了。”</p>

魏瑞闻声转目，冷峻的眉眼中多了一分复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