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朕绝不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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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他知道吗？”</p>

“陛下正在武德殿调兵。”郭元振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说，若太上皇出面制止他，他愿交出兵权，只求做个闲散亲王。”</p>

李旦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p>

他想起三郎小时候，总爱追在太平身后喊“姑姑”。</p>

太平会把他架在脖子上，去御花园里摘最大的石榴。</p>

会偷偷把进贡的宝刀塞给他，说“三郎要快快长大，保护姑姑”。</p>

那时的阳光总是暖的，石榴的甜香混着太平身上的熏香，是他记忆里最温柔的味道。</p>

可现在，那个被姑姑疼爱的侄儿，要对自己的亲姑姑拔刀了。</p>

“去告诉三郎，”李旦缓缓坐回太师椅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两仪殿的门，朕不锁。”</p>

“太极宫的路，朕不拦。”</p>

“但太平的命，他得留着。”</p>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固执，“把她贬去蒲州也好，送去括州也罢，只要活着，就行。”</p>

郭元振沉默了。</p>

他知道李隆基的性子，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狠厉，就像当年玄武门之变的太宗皇帝。</p>

权力场上，从来没有“活着就好”的道理，要么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要么成为别人脚下的尘埃。</p>

“太上皇，”郭元振再次叩首，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臣斗胆问一句，若是长公主今日得势，她会留陛下性命吗？”</p>

这句话直插进李旦的心里。他想起太平前几日来见他时，鬓边插着一支金步摇，步步生莲地走到他面前，笑着说：“皇兄，三郎年轻，不懂朝堂险恶，不如让他去洛阳静养几年？”</p>

那时她的笑容依旧甜美，可眼底的寒意，比殿里的冰盆还要冷。</p>

李旦闭上眼，眼前闪过三张脸。</p>

母亲武则天睥睨天下的威严，太平公主笑里藏刀的娇媚，三郎李隆基眼底燃烧的野心。</p>

这三张脸，都带着一模一样的帝王相，一样的狠绝，一样的身不由己。</p>

“去传旨吧。”</p>

“无论是谁得势，朕都会保下另一人的性命，告诉三郎，若是真的妹妹死了，朕绝不独活。”</p>

李旦挥了挥手，声音里再无波澜，“朕……累了。”</p>

郭元振起身时，膝盖已经麻得站不稳。他扶着殿柱踉跄了一下，转身往外走。</p>

刚走到殿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李旦的声音，轻得像风：“当年太平出生时，父皇给她取名‘太平’，说希望天下太平，李家太平……原来，这名字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p>

郭元振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p>

殿外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御林军的甲胄在日头下泛着冷光，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敲在每个人心上的鼓点。</p>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长安的天，要变了。</p>

两仪殿内，李旦弯腰捡起一枚白棋子，又捡起一枚黑棋子，将它们紧紧握在手心。</p>

棋子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他忽然想起太宗皇帝的画像，画像里的李世民目光如炬，仿佛在质问他这个后世子孙：为何守不住李家的太平？</p>

蝉鸣依旧聒噪，热浪依旧翻滚，可这个午后，终究还是没能平平无奇地过去。</p>

权力的游戏一旦开始，就没有中途退场的道理，亲情也好，手足也罢，在那把象征天下至尊的龙椅面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p>

李旦望着空荡荡的棋盘，忽然觉得，这权力，真是这世间最烈的毒药，沾了一滴，便要赔上一生，赔上满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