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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兰突然明白了。他把能吃的都给了她,自己饿着肚子打猎。

“以后别这样了。”她把鸟蛋塞回他手里,“找个正经姑娘过日子,比惦记个寡妇强。”

李满仓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我稀罕你,跟你是啥身份没关系!”

王秀兰甩开他的手就走,可走到半路又折回来,把一个鸟蛋塞进他嘴里:“吃,吃完滚蛋。”

1955年开春,王秀兰发了狠。

她当着全村人的面,把李满仓送来的野味扔进臭水沟。

李满仓跳进去,把野鸡肉捡回来,在河里洗了又洗。

“你贱不贱?”她站在河岸上骂。

李满仓头也不抬:“我乐意。”

王寡妇在院里支了口大锅,熬了满满一锅野鸡汤。

香味飘出二里地,馋得屯里的孩子们扒墙头。

她舀了碗最肥的,径直端到李满仓打猎必经的山路上。

两人谁都没说话。

他蹲在路边喝汤,她站着看山桃花。

汤喝完,碗底露出两颗煮鸡蛋。

她把能换半尺布的鸡蛋给他吃,就想着不欠他的。

1956年的冬天,雪下得比往年都大。

王秀兰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李满仓又一次翻墙进来。

肩上扛了只冻得梆硬的野兔。

月光下,他呼出的白气在胡茬上结成了霜花。

“满仓,”王秀兰突然开口,声音比地上的雪还冷,“以后别来了。”

李满仓的动作顿住了,野兔的后腿悬在半空,血珠子滴在雪地上。

“我都打听好了,”王秀兰拢了拢破棉袄,“马家沟有个姑娘,今年二十二,成分好,手脚勤快。”她顿了顿,“你托人说个媒,开春就能……”

“啪嗒”一声,野兔掉在雪地里。

李满仓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冻裂的手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王秀兰这才发现,他虎口上多了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

“你……”她想抽手,却被攥得更紧。

李满仓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月光下,这个平时憨厚的汉子眼睛亮得吓人。

他忽然松开手,转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硬塞进王秀兰手里。

油纸包还带着体温,打开是块麦芽糖。

和二十年前王大柱给她的那块一模一样。

王秀兰的眼泪“唰”地下来了。

她抬手要打,却被李满仓一把抱住。

男人身上的膻味混着血腥气,熏得她头晕。

她挣了几下没挣开,索性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李满仓疼得直抽气,却抱得更紧了:“咬吧,反正……反正我肉厚。”

雪越下越大,渐渐盖住了地上的血迹,也盖住了王秀兰压抑多年的哭声。

那年除夕,李满仓喝多了酒。

摇摇晃晃走到王寡妇家墙根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里面是托人从县里捎来的红头绳,供销社柜台里最鲜艳的那种。

他踌躇半天,最后把东西塞进墙缝,结果一转身,正对上王寡妇的眼睛。

她不知在雪地里站了多久,睫毛上都结了霜花。

两人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对视,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纠缠。

最后是王寡妇先动了,她走过来,从墙缝里抽出红头绳,当着他的面拆了辫子。

黑发像瀑布似的泻下来,她咬着红头绳一端,双手灵巧地编着辫子,眼睛始终盯着他。

编好的辫子垂在胸前,红得刺眼。

李满仓喉咙发紧,转身要走,却被拽住了后衣襟。

王寡妇的手冻得像冰疙瘩,力道却大得惊人:“往哪走?一起过年。”

灶台上的饺子还冒着热气,炕烧得滚烫。

李满仓拘谨地坐在炕沿,看她弯腰往灶膛里添柴火。

棉袄下摆掀起一角,露出后腰上青紫的擦痕。

那是白天干活时蹭的。

他突然起身,从怀里摸出个小铁盒。

里面是猎户用的刀伤药,气味冲得很。

王寡妇愣了下,竟由着他把药膏抹在伤痕上。

手指碰到她后腰的瞬间,两人都打了个哆嗦。

再后来,王寡妇家烟囱冒烟的时间越来越早。

有时天还没亮,就能看见李满仓轻手轻脚从她家后院离开,兜里揣着还温乎的贴饼子。

有次被早起拾粪的老张头撞见,李满仓红着脸解释:“我……我来修鸡笼……”

老张头瞅了眼他脖子上的红痕,憋着笑点头:“嗯,修得劲儿挺大。”

村里人渐渐看出了门道,但没人说破。

在这饥荒年月里,能有个相互取暖的人,是件值得沉默的事。

只有村头的老槐树记得,每个冬夜,李满仓踩着吱呀作响的积雪离开时,王寡妇总会站在窗前,直到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轻轻吹灭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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