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无言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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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的打手们浑身浴血，喘着粗气，沉默地清理着修罗场。

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破碎的玻璃，倾覆的器物，被染成暗红的池水……这里已是人间地狱的具象。

向天揉开腿上的酸麻，一瘸一拐地走近，目光扫过地上的陈总管，又落在沉默如山的罗敷威身上。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一叹，伸手用力拍了拍面前人湿漉漉、冰冷僵硬的肩膀，无言。

罗敷威缓缓弯下腰，动作略微迟滞。

他缓缓伸出手，摊开掌心，注视着那柄沾着暗红血珠的爪刀。

刀身沉重冰冷，透着天人永隔的陌生疏离。

他机械地摩挲着刀身，指腹抹去残留的血迹。

随后阖上冷眸，对身后满目疮痍的炼狱，对这血色之夜的无言结局，再无心力去应对。

“终于，”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浸透了深重的疲惫，是对向天，亦似对自己所言，“终于结束了。”

落下最后一个字，他转过身，拖着自己仿佛灌满了铅、被抽空所有力气的身体，一步，一步，踏过粘稠的血污和碎裂的玻璃残渣，朝着浴池那扇被撞得扭曲变形、通往外部世界的沉重木门走去。

赤足踩在冷硬湿滑的地面，留下一个个暗红的印记，走出深渊的烙印。

……

夜风，裹挟着城市特有的浑浊气息与一丝凉意，猛地灌入，冲淡了身后浓得令人窒息的血腥。

身侧自有人为他披上厚重的毛呢风衣。

罗敷威深深吸入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却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缓步走出那地狱之门，未曾回首。

会所之外，霓虹依旧闪烁，编织着都市迷离虚幻的假面。

一辆线条冷厉、通体漆黑的豪华轿车，静默地停泊在街角，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后座车门无声滑开。

罗敷威弯下腰，坐进去，略显僵硬的身体被昂贵的真皮座椅柔软包裹。

车门在他身后悄然合拢，将血腥、嘶吼、死亡的余韵彻底封存于外，只余下车内一片静谧，以及一丝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车内幽暗，仪表盘散发出微弱的蓝光，照映着他身侧的人儿。

她盘着长发，一字肩长裙，天鹅颈之下，展露出美艳的弧度。

面容沉静，沉默未发一言，甚至未弄出丝毫声响。

只在他坐稳的刹那，才无声地依偎过来。

她身上那独特的、清雅恬淡的馨香，似风雪过后沉淀的冷冽，又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瞬间驱散了罗敷威鼻尖萦绕不散的血腥。

黑暗里，白皙的纤手捧着一块温热的、浸湿的白色软巾靠过来。

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小心翼翼地将那温热敷在他沾满血污、汗水、水渍与无尽疲惫的脸上。

细腻而柔软的湿意透过皮肤，熨帖着紧绷欲裂的神经。

他仰首，阖上眼睛，任由她的指尖隔着软巾，轻柔地擦拭，拂过他的额角、眉骨、脸颊、下颌……

不放过每一寸沾染了污秽与戾气的肌肤。

苏馨的动作无比专注，以一种虔诚的力量，将他从那片血色泥沼中彻底剥离、洗净。

将他脸上的污浊一点点拭去，露出原本冷峻却写满倦怠的轮廓。

她目光最终落在他紧蹙的眉心，那里刻着一道深深的、好似亘古难平的沟壑。

就在这时，罗敷威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掀开。

在幽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眸深不见底，残留着未褪尽的冰冷与杀伐后的空茫，像暴风雪过后的荒原。

苏馨勇敢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眼里没有惊惧，没有探询，也没有泛滥的同情。

就像在无声地告诉他：不必言说，我在这里。

只有她的清澈与宁静，才能够理解、承接，容纳他此刻所有的疲惫、空洞甚至是骇人的暴戾。

指尖移开软巾，温热的指腹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轻颤，轻轻落在那道深痕上，极其缓慢地、温柔地抚过。

罗敷威一直紧绷如弦的身体，在她指尖触碰到眉心的刹那，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仿佛某处坚硬的壁垒被这细微的触碰悄然融开了一道缝隙，让积压在心头、几乎将他压垮的沉重疲惫，找到了唯一的出口。

他垂着脑袋，喉间溢出一声极其低沉、几近微不可闻的、如受伤困兽般的叹息。

随后身体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苏馨伸手，让罗敷威的头轻轻地、完全地，倚靠在自己单薄却安稳的肩上。

脸颊轻轻地贴上他湿漉漉、冰冷坚硬的黑发。

再抬起另一只藕臂，极其自然地、带着守护的意味，紧紧环住了他宽阔却微微颤抖的肩背。

罗敷威温顺的在她颈窝间更深地埋了埋，将自己彻底埋入这独一份的安宁里。

……车内一片岑寂。

唯有空调系统送出极其细微的暖风低吟。

司机专注地掌控着方向，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中的车流，汇入都市永不停歇的脉动。

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仿佛虚幻的河流，无声地从深色的车窗上飞速掠过，在两人沉默相依的侧影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景。

光影掠过罗敷威紧闭的眼睑，掠过苏馨沉静的侧脸和她低垂凝视着他的、盛满温柔的眼眸。

她用指尖残留的温热，透过肌肤渗入他冰冷的骨髓；她用胸口传来的沉稳心跳，一下，一下，驱散他的寂寞。

她用发丝间那清冷的幽香，丝丝缕缕，缠绕住他千疮百孔的灵魂，带给他永远的平和，还有最真实的抚慰。

在这片无言的、近乎神圣的静谧里，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血雨腥风，所有的爱恨情仇……

似乎都被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抛在了遥远的身后，渐渐模糊、淡去。

车子无声地加速，承载着这处只属于两个人的、小小的、沉默的港湾，彻底融入了都市深处那无边无际的、灯火迷离的夜色长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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