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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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啦？”朱桢看着来到他面前的董昭，眼中露出了意外之色。

“对，我来了。”董昭回答道。

“坐吧。”朱桢伸出瘦长的手臂，朝董昭一摆，董昭带着他的一双儿女坐了下来。

“父……父亲，你知道吗，老师这两年带我走了很多地方，我不仅看到了奔流不息的大江大河，还看到了雪山跟大海呢！”朱旭兴奋的对他爹说道。

“是吗？跟爹讲讲。”朱桢笑了起来，这一笑，顿时皱起了满脸的褶子。

随后，朱旭源源不断的讲了起来，讲了不知多久后才停下来，讲了许多朱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景色，朱桢耳中听着，嘴上笑着，不住点头。

朱旭讲完后，夕瑶又开始讲了起来，除了对朱旭的话进行了补充之后，还讲起了自己的婚事。

“父亲，我找到意中人了，而他也很中意我！我决定嫁给他！”夕瑶说道。

“是谁呢？”朱桢好奇问道。

“是程伯伯的儿子，程节！”

“程欢的儿子？”朱桢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居然要跟程欢做亲家了……这他做梦都想不到。

“放心吧，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值得夕瑶托付。”董昭说了一句。

朱桢沉默了。

董昭起身，走向了兴华苑的内堂，他在这里看见了一列列摆放整齐的灵牌，那些灵牌数量足足上千块，灵牌前方，还有着一个大大的香鼎，香鼎里堆满了香灰，里边还有一把燃着的香。

朱桢走到他身后：“你们让我干的事，我天天干，怎么样，满意吗？”

董昭回头笑笑：“死者满意就行。”

朱桢的脸一下就黑了。

董昭走过朱桢身旁，开口道：“好了，就这样，我会让你的儿女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的，他们会简简单单的生活一辈子，再见了。”

“等等！”朱桢喊住了董昭，他一头灰发下，那张脸皱的厉害，他问道：“下次！他们下次什么时候来？”

“你等着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董昭说道。

“不！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三年也好，五年也罢，十年也行！董昭，你再给我一个念想，让我再次见到他们好不好？”朱桢破声大喊了起来。

“我已经给过你一次念想了。你做了那么多孽，还能活着，我对你已经很仁慈了！”董昭忽然转身，指向那些灵牌，“那他们呢？你曾经给过他们念想没有？有没有？！”

“我……”朱桢一下被噎住了。

“朱桢，你就在此好好还债吧！”董昭说完，不再理会朱桢，拂袖而去。

而朱旭跟夕瑶，再度含泪跟他们的父亲道别……

他们知道，有些人，注定无法被原谅，有些事，注定没法做到，而他们兄妹能活着，能跟着董昭过普通的生活，已经是万幸了……

此生得师如此，夫复何求呢？

三人离开后，心灰意冷的朱桢，很快就一病不起了……在此守了三年的他，虽然重新见到了自己的儿女，可是内心的折磨早已让他本就孱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兴国四年春，在一场春雨之中，四十一岁的朱桢，在病魔的折磨之下，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兴国四年秋，董昭再一次来到了漳州，他要准备出海了。

这一年，他多了几个儿女，伊宁甚至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他很开心。但他始终记得答应陆阳的承诺，说服了家里的所有夫人后，他还是选择了出海。

这一次，黎辉也同样选择跟他一起，黎辉在这几年内，用董昭给的钱，打造了一支船队，足足十艘大海船。这船队正是给董昭用的！

两人率领船队，自泉州出发，往茫茫南海而去……

但是，天不遂人愿，自兴国四年秋至兴国六年五月，董昭三次出海，最远抵达了暹罗，可是，仍然没有找到沈落英的下落……

可是不愿放弃的董昭，在兴国六年秋，再一次选择了出海。

这一次，他的船队沿着吕宋岛，一路往南，在穿越了无数小岛，行驶了数千里之后，来到了一个有人居住的大岛。

他跟当地人一打听，发现这个岛叫沈陆岛……

“沈陆岛？”董昭听得名字就震惊了，沈落英，陆白……难道说！

“大哥，上岛！这岛上定然有我师傅的线索！”董昭朝黎辉大喊。

“好嘞！”

黎辉当即让林墨将船靠岸，两人很快就登上了这个大岛。

上岛之后，董昭立马寻了起来，很快就寻到了岛中央！

在岛中央，一座火山旁，一个紫衣女子正在练着刀，她年纪看上去已有五十左右，但身段仍然苗条，头发仍旧乌黑，而她的手，戴着一双银丝手套，手里的那把刀，不是青虹刀又是什么刀？

“师傅！”

董昭大步朝那紫衣女子冲了过去，然后一个滑跪，跪在了那紫衣女子面前。

见有人叫她师傅，还滑跪到她面前，那紫衣女子顿时一惊：“你谁呀你？谁是你师傅？”

董昭闻声落泪，他抬头，这张脸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毫无疑问，就是沈落英！

“师傅！我是董昭啊！”

“董昭？董昭是谁？谁是董昭？”沈落英又问道。

董昭自腰间解下青虹刀，双手递给沈落英：“师傅，这是师姐重铸的青虹刀，您看，跟您手上的一模一样！”

沈落英接过青虹刀，跟自己的一对比，果然一模一样，她吃了一惊。

“你师姐是谁？”

“我师姐，正是伊宁啊！您还记得吗，二十年前，您在南岩救下的那个小男孩，就是我啊！”董昭大喊道。

“呃……南岩？我去过这个地方？”沈落英似乎忘了。

“那您总该记得您的儿子吧？您儿子陆阳，还在京城等着您回去呢！他跟任葵，说要等你回去才成亲！”董昭大声道。

“什么？陆阳……你居然知道陆阳？”

董昭见她终于想起了来，连忙趁热打铁，将能说的人，能说的事全说了出来。最后，还拿出了沈落英跟陆白的画像，又叫黎辉拿来长英剑，终于让沈落英确定了！

董昭，就是自己的徒弟！

“师傅，二十年了！您知道这二十年，我想您想的多苦吗？”董昭大声道。

“是啊，二十年了……”沈落英也叹气不已。

“对了，陆大人呢？”董昭问道。

“他出海捕鱼去了。”

“啊？”

“啊什么？不捕鱼我吃什么啊？”沈落英反问道。

“师傅，您要吃什么鱼，我去给您抓！”

“让他去抓就是了，走，我带你去我家！”沈落英笑着拉起董昭的手，就朝山脚下的一处院子走去。

董昭走到那院子前，一打量，顿时惊呆了，这不是照着闲园造的吗？而那院子的门廊上，还真有“闲园”两个字。

沈落英拉他进屋后，黎辉也来了，随后，陆白也回来了。

陆白已经五十多了，一脸胡子，身上还有赘肉，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是画像上那个翩翩书生……

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

坐下来后，四人聊了起来。

董昭跟黎辉将这些年的事都说了出来，听到郭长峰的死讯时，沈落英流下了泪，听闻伊宁嫁给了董昭时，沈落英不住点头。

“好徒弟！董昭，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连师姐都不放过，哈哈哈哈……”

董昭低头一笑：“师傅，咱们回去吧，我带来了船队，您可以跟我一起走！”

“我回不去……”沈落英摇头。

“为什么？”董昭大为不解。

“因为，我寒毒缠身……这个岛，终年炎热，岛上的温泉，可以压制我的寒毒……我是这样才活下来的……”

陆白道：“董昭，我们也曾尝试想回去，也曾造船往北，可是只要一过吕宋岛，落英的寒毒就会发作，所以，我们不得不折返……”

董昭听得此话，这才明白了缘由，原来沈落英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

“师傅，我来帮你！我已经解了师姐的寒毒，我来帮你解寒毒！”董昭大声道。

“你能解？”沈落英夫妇大惊。

“当然！相信我！”董昭拍起了胸脯来。

就这样，董昭等人在这岛上又住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沈落英的寒毒终于解了，她终于可以回去了！

在回去的船上，董昭跟沈落英伏在船栏上，又说起了别的话，董昭说起了谢天，说起了谢天的太阴神功。

“师傅，太阴神功的代价是什么呢？”董昭问道。

“代价啊？太阴太阴，那是只有阴人才能练的武功啊！”沈落英回答道。

“阴人？”

“对呀！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啊！”沈落英笑道。

“啊？”董昭明白了，原来阴人就是太监啊！

“他们迷信太阴化阳，你可知太阴化阳是什么意思吗？”

董昭摇头：“不知道。”

“他们坚信，练这功夫练到最后，可以长出那玩意出来，重新变成男人，这就是太阴化阳，哈哈哈哈……”沈落英说到此处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的假的啊？”董昭问道。

“当然是假的啦！太监怎么可能变回男人吗？哈哈哈哈……谢天两兄弟真是蠢得死啊！哈哈哈哈……”沈落英大笑不止。

“是啊……不过，那太阴神功还是蛮厉害的。”董昭道。

“对了，董昭，那你知道你的真武玄功的代价是什么吗？”沈落英问道。

董昭被问住了，是啊，他的真武玄功，代价又是什么呢？

“走吧，我们回家，让师傅好好看看你的那些夫人！阿宁居然生了一对女儿，我也要好好看看！”

“好嘞，师傅！”

董昭跟沈落英望向大海，海风拂起两人的发丝，忽然，海浪里，一群逆戟鲸飞跃出水面，朝着船只而来。它们那黑白色的躯体在波涛里划出优美的弧线，嘴里发出了“嘤嘤”声来。

“师傅，你看，跳跳是不是在说话？它们在欢迎我们呢！”董昭手一指那些逆戟鲸，兴奋道。

“我看它们更像在骂人。”沈落英笑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猜啊……”

“这我怎么猜得到？”

“是啊，有些事你哪里猜得到呢……”沈落英忽然郑重的说了一句，让董昭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事？”董昭问了出来。

沈落英表情严肃了起来：“其实，朱桢他爹，也就是老皇帝，是我临走的时候杀的。”

“啊？”董昭大吃一惊。

“老皇帝曾经救过谢天，这也是谢天为什么这么恨你们的原因，看来，这事，被他猜到了。”沈落英又说道。

董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没想到她师傅还藏着这么一个大秘密。

“你跟阿宁扶上去的朱枫，恐怕很快就要走朱桢的后路了。那个瑞王，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他的儿子，原本是个纨绔，如今却是皇帝，虽然阿宁跟你教会了他一些东西，但朱家人骨子里的那股阴狠，是无法改变的！”沈落英又说道。

董昭脸色沉了下来，没有说话了。

“行了，徒弟，这世间的事，便如这海水一般，潮起潮落，虽然会有短暂的宁静，但大风大浪永远会有下一次的。这是无法避免的东西，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沈落英捋着发丝说道。

“嗯，我知道，师傅。”

沈落英说着，朝前方一指：“你看，起风了。”

董昭抬头，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波涛拍打着船，船在海风中晃荡了起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