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石清虚 曾友于 嘉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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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石清虚

顺天有个叫邢云飞的人，特别痴迷石头，只要看见好石头，花多少钱都要买回家收藏。有一回，他在河里打鱼，渔网捞上来一块石头。这石头直径一尺多，浑身都是镂空的洞，像座缩小版的山，造型特别精巧。邢云飞高兴坏了，感觉自己捡到了宝贝，回家就用紫檀木给石头做了个底座，天天放在桌子上欣赏。神奇的是，每次要下雨，石头的洞眼里就会冒出云雾，远远看去跟棉花似的，特别好看。

有个有权有势的人听说了这块石头，跑到邢云飞家要看。这人一见到石头，当场就叫手下把石头扛走了。邢云飞气得直跺脚，可也没办法。那手下扛着石头走到河边桥上歇脚，一不小心，石头掉进了河里。有权势的人气得拿鞭子抽他，还花钱雇会游泳的人下去捞，结果啥也没捞着，最后只能悬赏找人打捞。从那以后，每天河边都有好多人来捞石头，可谁也没捞着。

过了几天，邢云飞跑到石头落水的地方，发现水特别清，那块石头居然就在水里躺着。他赶紧脱了衣服下水，把石头抱回了家。这回他学乖了，把石头藏在屋里，再也不敢给别人看。有一天，来了个白胡子老头敲门，说想见见石头。邢云飞骗他说石头早就没了。老头笑着说：“你屋里不是还有吗？” 邢云飞带他进屋，结果发现石头就在桌子上摆着，当时就愣住了。老头摸着石头说：“这是我家以前的东西，丢了好多年，现在该拿回去了。” 邢云飞急得跟老头理论，老头问他：“你说是你家的，有什么证据？” 邢云飞答不上来，老头接着说：“我可知道这石头的秘密：它前后有九十二个洞，洞里刻着‘清虚天石供’五个字。” 邢云飞仔细一看，果然在洞里发现了小米粒大小的字，洞的数量也对得上，但就是舍不得给老头。

老头笑着说：“宝贝哪能一个人独占呢？” 说完就走了。邢云飞送完老头回到屋里，发现石头不见了，赶紧追出去。追上老头后，他拉着老头衣服求他把石头留下。老头说：“这么大一块石头，我袖子里哪能藏得下？” 邢云飞看老头不像普通人，就跪下求他。老头说：“这石头应该留给真正爱惜它的人。但它现在出现得太早，还得经历些磨难。我本来想带走，三年后再给你。要是你现在留着，得折你三年寿命，才能一直陪着你。” 邢云飞答应了，老头用两根手指把石头上三个洞捏合起来，说：“这剩下的洞数，就是你还能活的年数。” 说完就走了。

一年后，邢云飞出门，家里遭了贼，把石头偷走了。他回来后哭得死去活来，找了好几年都没找到。有一天，他偶然逛到报国寺，看见有人在卖石头，正是自己丢的那块。他想认领，对方不给，他只好报官。官府问怎么证明石头是他的，卖石头的人只知道洞的数量，邢云飞却能说出洞里刻的字，还有老头捏合的三个指痕，最后终于把石头要了回来。从那以后，他用锦缎包着石头，放在木盒子里，每次看石头之前，都要先点上特别香的香。

有个尚书听说了这块石头，想用一百两银子买，邢云飞拒绝了：“给一万两我也不卖！” 尚书恼羞成怒，暗中使坏把邢云飞关进了监狱，还逼着他家卖田产。邢云飞的儿子得知消息，邢云飞宁可死也不放弃石头。他妻子和儿子商量后，偷偷把石头送给了尚书。邢云飞出狱知道这事，又打又骂妻儿，还几次想上吊自杀，都被人救了。有天晚上，他梦见一个男人说：“我是石头‘清虚’，和你分开一年多了。明年八月二十日天刚亮，你带着两贯钱到海岱门赎我。”

第二年，尚书犯了事被罢官，没多久就死了。邢云飞按照梦里说的，准时到海岱门，看见尚书家的人在卖石头，就用两贯钱把石头赎了回来。邢云飞活到八十九岁，自己准备好棺材，嘱咐儿子死后把石头陪葬。结果他下葬才半年，石头就被人挖走了。儿子追查下去，看见两个小偷满头大汗地磕头求饶：“卖石头才换了四两银子！” 把小偷送官后，石头被卖给了宫家。有个官员拿到石头观赏，石头突然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十块。官员气得狠狠惩罚了两个小偷。邢云飞的儿子捡起碎石，还是埋回了父亲的墓里。

写故事的人感叹说：“珍贵稀奇的东西，总是惹来麻烦。邢云飞为了石头连命都不顾，真是痴迷！但石头和他最后还是在一起了，谁说石头没有感情？老话说‘士为知己者死’，这话不假。石头都这样，更何况是人呢？”

2.曾友于

曾氏家变

昆阳的曾家原本是当地的大家族。曾老爷子刚去世还没入殓，眼眶里突然流出墨汁一样的黑泪。六个儿子都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二儿子曾悌，字友于，是县里有名的才子，他觉得这是不好的征兆，就提醒兄弟们以后做事要小心，别给老祖宗丢脸。可其他兄弟大多觉得他瞎操心，还嘲笑他迂腐。

曾老爷子的原配夫人只生了大儿子曾成，曾成七八岁那年，母子俩被强盗掳走了。后来老爷子娶了继室，生了三个儿子：曾孝、曾忠、曾信；又纳了妾室，生下曾悌、曾仁、曾义。曾孝因为曾悌他们是庶出的，打心眼里看不起，还拉着曾忠、曾信组成小团体。就算是在家里请客人喝酒，看到曾悌他们从堂下路过，也要故意摆脸色，说话阴阳怪气。曾仁、曾义气得不行，就找曾友于商量，说要给这口气，曾友于劝了又劝，他们根本不听。后来看在兄长的面子上，两人才勉强忍下这口气。

曾孝的女儿嫁进县里的周家后去世了，他竟然带着曾悌他们要去周家闹事，揍周家老太太。曾悌不肯去，这下可把曾孝惹火了。他马上找来曾忠、曾信，还纠集了族里的无赖，冲进周家把儿媳妇拖出来暴打一顿，又是砸东西又是糟蹋粮食。周家气不过，直接告到官府。县官一听这事，火冒三丈，把曾孝他们关了起来，还要上报革除他们的功名。曾友于急坏了，赶紧跑去县衙自首。好在县官一直很欣赏曾友于的为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没为难其他兄弟。曾友于又亲自去周家赔礼道歉，周家也敬重他的人品，这才撤了诉状。

可曾孝被放出来后，不但不感激曾友于，反而变本加厉。没过多久，曾友于的母亲张夫人去世，曾孝他们连丧服都不穿，还在家里喝酒作乐。曾仁、曾义气得不行，曾友于却摆摆手说：“他们不懂礼数，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等到下葬那天，曾孝他们堵在墓门口，就是不让张夫人和曾老爷子合葬，曾友于没办法，只能把母亲葬在旁边的墓道里。

后来曾孝的妻子去世，曾友于喊上曾仁、曾义一起去吊唁，两人气呼呼地说：“他们连给庶母服丧的规矩都不讲，咱们还去凑什么热闹！” 曾友于怎么劝都没用，两人吵吵嚷嚷地就走了。没办法，曾友于只好一个人去，在灵堂哭得撕心裂肺。结果隔墙就传来曾仁、曾义家敲锣打鼓的声音，曾孝一听就火了，带着人冲过去要揍他们。曾友于拿着拐杖第一个冲过去，刚进曾仁家，曾仁就跑了；曾义翻墙的时候，被曾友于从后面一拐杖打倒在地。曾孝他们围上去拳打脚踢，曾友于赶紧挡在曾义身前。曾孝气得大骂曾友于，他却说：“弟弟们不懂事该骂，但罪不至死。我不会包庇他们，可也不能看着你们把人打死。要是气还消不了，就打我出气吧！” 曾孝真的拿起拐杖就打，曾忠、曾信也跟着动手，动静大得整条街都能听见，最后还是邻居们赶来劝住了。事后，曾友于拄着拐杖去给曾孝赔罪，却被赶了出来。曾义被打得伤重，连饭都吃不下，曾仁替他写了状子告到官府，说曾孝他们不给庶母服丧。县官派人来传讯，还让曾友于出面作证，可他脸上都是伤，实在没法去衙门，只好写了封信苦苦求情，县官这才把案子撤了。曾义虽然慢慢养好了伤，但兄弟之间的仇却越来越深。曾仁、曾义年纪小身体弱，动不动就被哥哥们欺负，委屈得直抱怨：“人家都有兄弟照应，我们怎么就没有！” 曾友于叹着气说：“这话该我说才对，你们怎么能说！” 可不管怎么劝，两人就是听不进去。最后，曾友于干脆锁了家门，带着老婆孩子搬到五十多里外的地方住，眼不见心不烦。

曾友于在家的时候，就算不帮曾仁、曾义说话，曾孝他们多少还有点顾忌。等他一走，几个哥哥只要不顺心，就跑到曾仁、曾义家门口破口大骂，甚至连他们母亲都要羞辱。曾仁、曾义知道打不过，只能躲在家里，出门的时候怀里都揣着刀，想着找机会报仇。

有一天，当年被强盗掳走的大哥曾成突然带着老婆回来了。可兄弟几个早就分家，商量了三天，愣是没地方安置他们。曾仁、曾义暗自高兴，赶紧把大哥大嫂接回家照顾，还通知了曾友于。曾友于回来后，和他们一起拿出田产和房子，让曾成一家住下。这下可把其他兄弟惹恼了，找上门来又吵又闹，说他们收买人心。曾成在强盗窝里待久了，脾气火爆，当场就火了：“我回个家，连间屋子都没人肯给！幸亏三弟念着手足情，你们还要来挑刺，是想把我赶走不成？” 说着就抄起石头砸向曾孝，曾孝被砸得瘫倒在地。曾仁、曾义见状，各自抄起棍子冲出来，把曾忠、曾信揍了一顿。曾成一气之下告到官府，县官派人来问曾友于的意见，他到了县衙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掉眼泪。县官问他怎么想，他只说：“一切听凭大人做主。” 最后县官判曾孝他们拿出田产给曾成，这事才算平息。从那以后，曾仁、曾义跟曾成的关系越来越好，几个人说起母亲不能合葬的事，常常抱头痛哭。曾成气得咬牙切齿：“他们这么没人性，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还说要开坟重新安葬母亲。曾仁赶紧跑去告诉曾友于，曾友于急急忙忙赶回来劝阻，可曾成根本不听，还定下日子开坟，在坟前摆下宴席，拿着刀砍树说：“谁不穿孝服来送葬，就跟这棵树一个下场！” 其他人吓得直点头，一家人这才都穿上孝服，把母亲风光大葬。从这以后，兄弟之间的关系总算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