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沉入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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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车，亚利尔立刻大喊一声：“爷爷！”</p>

下一刻，一个满头白发、身穿白袍的老人张开双臂将他抱入怀中，轻轻摸着他的脑袋，露出慈爱的笑容。</p>

索玛还以为这位就是亚利尔心心念念的爷爷，却听亚利尔饱含泪水地哽咽道：“我的爷爷呢……”</p>

这位老者却摸了摸他脑袋，轻轻一叹。</p>

“情况如何？”柳笙问。</p>

“暂时安定了。”老人淡然道，“方才又有两位四阶神官过来，但已经被我料理了。”</p>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索玛心头一惊。</p>

但看少女也没什么诧异，只微微颌首：</p>

“这地方不能久留，迟早还会有其他人找来。”</p>

“嗯，得尽快转移。”</p>

于是索玛随着老者与少女，走在这宽阔的广场上。</p>

眼前是城中最大的神庙。</p>

乌云沉沉，映出血色的天光，宛如火烧云翻滚不息。</p>

而在那神庙之上，一座倒悬的神庙漂浮于空，远远看着就已经觉得震撼，如今身处其下更是觉得压迫感如天倾海啸，令人呼吸一滞。</p>

缓缓走近，更是能闻到浓郁的血气。</p>

广场宽阔，光线昏暗，索玛一时未察，脚下一绊，踢到什么，身子略一踉跄。</p>

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看，地上全是躺得七零八落的白袍，而且一动不动，衣袍上落满了鲜红的血迹，看上去生死不知。</p>

索玛心中猛然一跳，极度恐慌让她脚下一软，却感觉臂上一暖，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托了她一把。</p>

她猛然抬头，其他三人都离她甚远。</p>

怎么可能扶得到？</p>

但目光下意识落到前方那个少女身上，心中一跳——八成是她。</p>

心中定了定，她再低头仔细看——</p>

这些尸体，痕迹各不相同，有刀伤剑伤，也有扭断的痕迹，更有甚者，身上竟有残缺的啃噬痕迹，像是被什么野兽啃咬过一般。</p>

索玛嘴唇微颤，终忍不住出声：“这些人……是你们……”</p>

总觉得难以置信——</p>

两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痕迹？</p>

但柳笙哪里知道对方心中有何等惊讶，只是随口安慰道：“别担心，他们已经伤害不了你们了。”</p>

继续往前，便到了那座倒悬神庙下。</p>

“爷爷……在上面吗？”亚利尔仰望那座黑影压顶的神庙，小声问道。</p>

柳笙点了点头：“应该在。”</p>

希望在。</p>

她心中默默补充一句。</p>

随后金色触手一带，便将索玛和亚利尔一同卷上半空，平稳落在神庙底部的窄小窗台上。</p>

太白剑仙则身化一道剑光，直飞而上。</p>

从倒悬神庙的底部，打开一扇窗户，便可进入。</p>

里面，是幽深的甬道，以及甬道两侧一座座漆黑的牢笼。</p>

粗糙的墙上和门上，皆是被利爪抓挠的痕迹。</p>

潮湿阴冷的空气中，低吼、撞击、呢喃、咆哮，经久不衰地回荡，拨动着听者的神经，黑暗在心底不自觉慢慢滋生。</p>

幸好柳笙敲了敲一枚小钟，众人的心才在清越的钟声中定了定。</p>

到了这里，索玛和亚利尔只剩下沉默。</p>

心里头似乎明白了一些。</p>

只是一间又一间牢笼地看去，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映入眼中，愤怒、痛苦、痴呆……</p>

眼圈渐渐红了。</p>

直到走到一间，索玛停住了脚步。</p>

然后哇地一声哭出来，跪在门前痛哭不已。</p>

牢中那男子听到呼唤，缓缓爬了过来，贴着门缝望着她。</p>

凑到这狭小的门边，才能借着火光看到他眼睛里的斑斓之色，毫无焦点也毫无情感，哪怕索玛哭得撕心裂肺，眼神都不曾颤动一下。</p>

亚利尔心中颤动，脚下加快，一间又一间，却始终没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p>

终于，他颓然坐倒在地，双肩轻颤，声音带着止不住的哽咽：</p>

“爷爷……到底在哪里……”</p>

柳笙站在他身侧，静默片刻，才低低叹了一声。</p>

她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p>

从文微阑那里。</p>

她还向文微阑确认过——那时候，文微阑在漠北认识了一个小男孩儿，就叫“亚利尔”。</p>

刚见面的时候，也是失去了爷爷。</p>

她摸了摸亚利尔的头，低声道：“我想……或许在一个地方，但你最好不要看。”</p>

亚利尔抬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p>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p>

恐惧从心底深处涌起。</p>

但另一种情感瞬间压倒了这股恐惧。</p>

“我要看。”他坚定地说道，“我想去看看！”</p>

柳笙皱了皱眉。</p>

太白剑仙却缓缓开口：“让他看看吧。”</p>

他的语气很平，但眼底却藏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沉色，像是在遥远的回忆中沉浮。</p>

柳笙一怔，忽然意识到，太白剑仙的过往，似乎没有人知道，就算是话本故事里也没有。</p>

他像是就这样横空出世，以一身剑术倾倒天下。</p>

于是，她什么都没再说。</p>

三人往神庙更高处走去——或者说，神庙最底的深处。</p>

那里，已突破大气层，进入虚空。</p>

脚下虚浮之力极为强烈，只是因法阵牢牢扎在地上。</p>

一踏进去，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p>

而因为法阵失效而瞬间失重飘起的亚利尔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巨物，连惊呼都发不出口。</p>

眼前，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血色球体，宛如一轮暗红色的诡月。</p>

那不是实体，更像是一团缓缓蠕动的血液，表面起伏着波澜，有一滴滴液体从中溢出，在虚空中散成一颗颗赤红的血珠子，四散漂浮。</p>

飘到眼前，还能闻到腥臭的味道。</p>

因为过度惊讶而失神的亚利尔，身子不由自主朝着那巨大的血球飘去。</p>

眼见就要撞上了。</p>

幸好脚踝上一紧，一道触手缠住他。</p>

只见那位姐姐，伸出触手，一边攀着周围的墙壁，一边拉扯着他。</p>

那位老者抓着自己的锈剑，剑气推着他反冲过去，差点撞进那诡异的球体。</p>

还好浑圆的身子灵活一转，及时止住冲势。</p>

三人以触手相连，漂浮而行。</p>

凑近那血球，才看清里面的“构造”。</p>

血色之下，无数人的形体交缠成团，身躯已经变异，眼睛、嘴巴、骨节、肢体等等的数量和形态都远脱离常人。</p>

许多人还睁着眼，隔着血球与三人对视。</p>

像是还活着一般。</p>

眼睛里和索玛的丈夫一样，满是斑斓之色，而且更是浓郁，连眼白都被蔓延。</p>

不断交错沉浮，像是血海中的诡魂。</p>

亚利尔忍住反胃，死死地睁大眼睛往里面看去，在那扭曲的形体中一点点搜寻。</p>

那些身体不断沉浮，有的上浮表层，有的被拖入深处。</p>

循环往复，永无止息。</p>

他看得眼睛干涩酸胀，泪水混杂着血腥气在眼眶中打转。</p>

忽然。</p>

有一张熟悉的脸，浮上了表面。</p>

又很快，沉入人海。</p>

似乎再也看不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