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咫尺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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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就摇摇头,觉得这不可能。
那手法像是国公府出身的暗卫,可国公府怎么可能替裴令仪出头?
难不成是元韫浓身边那个武婢……叫什么来着?小满吗?
裴九却不在意这个,“那是好心人看不下去了,他们就该这样付出代价。”
“你想的太简单了。”裴七说。
“是他们太毒了,居然往鞭子上浸泡药水,这种伤本来就难养,现在要怎么祛疤呀……”裴九习惯了絮絮叨叨。
很少有人跟他说话,他也习惯自言自语。
裴七看了他一眼,“早说了南朝没有什么好人,你就不该对朝荣郡主抱有希望的。”
裴九对着摇曳的烛火低声自语:“可是她多番为了主子出头,得罪了很多人啊。”
“她对很多人都很好,攻心市恩罢了。”裴七却说。
昏暗的烛光不停摇曳,映照着他们疲惫的面庞。
“住嘴。”裴令仪闷声呵斥。
药膏涂抹在皮开肉绽的血口上,他咬紧牙关,忍耐苦痛。
这也没什么,他对痛苦早已习以为常。
不再有人说话,深夜寂静,唯有烛火的噼啪声相伴时。
片刻之后,裴令仪闭了闭眼,“取铜镜来。”
裴七裴九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裴七把镜子取来。
铜镜在烛火下折射出一道光,晃了一下裴令仪的眼睛,他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抖。
交错的十字疤痕印刻在脸颊上,如同枯枝般使得他漂亮的脸出现裂痕。
他肌肤本来就是阴郁的苍白,鲜红的血痕更显得触目惊心。
裴令仪颔首扣上镜子。
本不该在意这种东西的,他不在乎很多东西,又何必在乎这副皮囊。
只是元韫浓喜欢。
他不可能再如元韫浓想的那样以科考入朝为官,不能再向元韫浓出卖色相、装痴卖乖。
他不可能成为元韫浓心想的那种人了。
裴令仪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却瞥见月下娉婷的身影。
黝黑的夜里元韫浓是苍白的,像是一颗莹润的珍珠。
在被权欲和明争暗斗笼罩的京华里,冕旒上最明亮的东珠。
珍藏得再久,也会被取出来佩戴在冕旒上,匣子里的宝珠。
元韫浓慢慢地走近了,可裴令仪却觉得好像距离她越来越远了。
明明近在咫尺,却似乎隔着千里冰雪。
遥遥相望间,皎若琼玉生辉,却始终触不可及。
咫尺邈雪霜,相望如琼玉。
“阿姊。”裴令仪轻声喊道。
元韫浓走进来,霜降和小满都等候在外边。
她伸出手,“药给我吧,我来。”
裴七有些不情愿,他看向裴令仪,裴令仪却直直地望着元韫浓。
裴九把药盒从裴七手里拿过来,塞进元韫浓的手里,拽着裴七走了出去。
裴令仪别过头去,“阿姊先走吧,我如今这副模样,何以窥玉容?”
“这么说,你脸上的伤一日不好,一日留疤,你便一日不见我了?”元韫浓反问。
裴令仪没说话。
元韫浓平静地说道:“自讨苦吃。”
裴令仪僵硬在原地。
“凭一己之力揽下罪责,这苦肉计讨了国公府上下怜惜,好叫自己彻底融入国公府,让他们把你当成自己人,好让自己也能借到国公府的力。”元韫浓丝毫没有为裴令仪遮掩的意思。
裴令仪能看出她心思,她自然也能看破裴令仪的想法。
她问:“现在你得偿所愿了,高兴吗?”
裴令仪会以沉默。
元韫浓所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他才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苦难也是真的,他所经历的痛楚也是真的。
“不说话吗?看来你也不是很想我留下来。”元韫浓随手将药盒搁在一边的桌上,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裴令仪急喘着拉住元韫浓的手腕,“别、别走!”
至少这个时候别走。
元韫浓停了下来。
她看向裴令仪,裴令仪却下意识别过头不与她对视。
只有手依旧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像是在摇尾乞怜。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元韫浓叹了口气,又拿回了药盒,坐了下来。
她沉默着给裴令仪上药。
裴令仪的伤口狰狞可怖,纵横交错地遍布背脊,房间里出了药苦,就是血腥气。
裴令仪却莫名觉得难堪,他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
冰凉的药膏被微凉的指尖涂抹在他背脊上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痛才像是被落雪安抚了一样,稍稍平复了一些。
取之而代的却是另外一种未知名的燥热。
裴令仪的睫毛颤抖着,“……阿姊。”
后背的伤或许是已经上好了药,元韫浓掰过他的脸,“留两道疤算什么?不就是科考不了了吗?那又如何?去做武官,或是叫我父兄举荐,那么多条路在。”
元韫浓沾了药膏,轻柔地抹在裴令仪脸上的伤口,“我会叫人去寻药,天下之大,我不信连两道疤也医不好。”
裴令仪望向元韫浓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苦涩的、平淡的、忧伤的。
月色是沉重的,也是柔软的。
再冷,也是亮的,是软的。
裴令仪垂下眼睛,轻轻应了一声:“嗯。”
上好了药,元韫浓把药盒丢到一边,抬手摸了摸裴令仪的头,“别担心。”
她无声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看向窗外,窗外是她叫人移植到清仪馆的花木,这些花花草草都被裴令仪养得很好。
元韫浓稍稍松懈了眉目,总会有办法的。
一个一个清算过来,总有法子的。
毕竟他们都是睚眦必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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