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请称我一声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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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些话，你敢说不是揣摩到圣意才公然说出来？</p>

这些话确实惊世骇俗，要是其他人敢如此当众说出来，早就被喷成尿壶了。</p>

可王一鹗就敢说，他的功名，他的官阶，他的功绩，还有他在皇上那里的信任，都足以让他光明正大地说这些话。</p>

而今的万历帝，威势不输于洪武帝啊，连永乐帝都略输一筹。</p>

他的圣意，谁敢不好好揣摩一二？</p>

耿定向听着这如潮声一般响起的叫好声，恨得牙根咬碎，他恶狠狠地盯着王一鹗，待到叫好声稍微低落，突然开口。</p>

“以程朱理学为纲，规范科试，可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p>

现场突然变得无比寂静，所有人都看向王一鹗。</p>

看到形势为之一变，觉得自己又把场面拿住了，耿定向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p>

呵呵，你们不知道祖制是我们的拿手好戏吗？</p>

它就是我们的尚方宝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p>

而祖制，它就是我们编纂的，怎么说，完全在于我们。</p>

解释权在我们手里啊！</p>

看你怎么办！</p>

看着耿定向得意的神情，王一鹗笑了。</p>

这年头，还有头铁的拿祖制来说事，也就你们这些迂腐不化的酸儒。</p>

“我太祖皇帝，原本淮右布衣，以天纵之资，起自田里，戡乱摧强，十五载而成帝业。仰慕斯文、尊崇正学。拜访名士、礼致耆儒，以昭揭经义，考礼定乐。</p>

偏偏有心念前元暴政之酸儒，蒙蔽太祖，授议理学，以亡国之学而制立国之势，居心叵测。”</p>

众人脸色大变，就连李贽都惊讶地看着王一鹗。</p>

子荐，你比自己还敢说啊。</p>

自己还只是离经叛道，你这是直接把程朱理学往死路上逼。</p>

再仔细一想，按照皇上对祖制的蔑视，以及此前种种举措来看，王子荐的这番言论，说不定正中他的下怀。</p>

王子荐是绝顶聪慧之人，朝中少有的能臣干吏，对皇上的心思又比一般人知晓得更多，他的一言一行，都有深意。</p>

耿定向脸色惨白。</p>

他万万没有想到，王一鹗居然放出这么大一枚震天雷来，把他所有的理念和幻想炸得粉碎。</p>

耿定向做过朝官，深知能做到王一鹗这样高位的人，不仅只靠能力。他说此话，是皇上授意，还是揣摩到圣意有意为之？</p>

哪一种都不是好事。</p>

程朱理学要完犊子了！</p>

耿定向拱着手要告辞离去，王一鹗拦住他。</p>

“楚侗兄，刚才你要论功名定英雄，现在还差本官一个礼节。”</p>

耿定向脸色变幻了几下，悻悻地拱手作揖道：“晚生耿定向拜见前辈子荐兄。”</p>

王一鹗微微一笑，拱手答道：“有礼了。”</p>

耿定向在弟弟耿定理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离开江夏公学，回到了武昌城住所。</p>

三弟耿定力看他面如死灰的脸色，又悄悄问了二兄耿定理，了解情况，开口劝道。</p>

“兄长，而今的卓吾先生不是往日国子监的落魄博士。他现在被皇上尊为帝师，傲为新学宗师。</p>

弟还听闻二华公、文长先生、确庵公（魏学曾）做媒，卓吾先生的两女被许配给了会宁子高策、清阳男魏建平。</p>

声势显赫，兄长何必去触他的霉头。</p>

不过兄长也不必介怀。东南系与新学同气连枝，盘绕一体，看着势力庞大，难挡锋芒。</p>

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p>

而今圣天子在位，他定不会坐视朝中一方独大。而今楚党壮大，凤磐公等翰林一脉又被重新扶植，可见皇上有了戒备之心。</p>

等到东南系和新学势弱，兄长再报仇不迟。”</p>

耿定向看着侃侃而谈的三弟，摇了摇头：“三弟还年轻，或许能等到那一天。但为兄年迈，恐怕等不到那一天。</p>

大势起起伏伏，史书上也就瞬间的事。但是对一个人来说，却是一生一世。现在时代不同了，为兄也感受到。只是心有不甘啊，</p>

‘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遇春。’张凤磐而今得意了，这两句诗倒是留给我等品尝啊。”</p>

王一鹗在黄鹤楼宴请了李贽。</p>

三巡酒后，李贽问道：“子荐在武昌留几日？”</p>

“卓吾公，在下明日召开湖北三司会议，三日后南下。”</p>

“这么急？”</p>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这东风随时吹起，在下要去长沙督阵。”</p>

李贽眼睛一闪，知道王一鹗所言的意思。</p>

“云贵川诸多土司，是我朝西南顽疾，而今皇上要着力铲除这些积弊，正是子荐大展身手之时。”</p>

“卓吾公在武昌待多久？”</p>

“老夫还要等到江汉公学开学。皇上的旨意，南方今年至少要成立四所省级公学。应天公学、三吴公学、江汉公学和巴蜀公学。</p>

应天公学和苏州的三吴已经成立，吕用还在上海成立了东南公学，额外多了一家。剩下的江汉公学和巴蜀公学，则是老夫今年的重中之重。”</p>

“卓吾公还要逆流入川？”</p>

“有此计划。等江汉公学开学后，成都那边妥当了，老夫就入川。”</p>

“南方五所省级公学，皇上雄才伟略。”</p>

“是啊，老夫看皇上的意思，省级公学，意欲取名为大学，与县府公学区别开来。”</p>

“大学？《礼记.王制》有云，‘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p>

如此命名，百年后世人只知此大学，再无人读彼《大学》。”</p>

李贽听懂了王一鹗话里的意思，哈哈大笑起来。</p>

宴罢，李贽拱手对王一鹗说道：“子荐离鄂，老夫就不相送了。”</p>

“不必相送。卓吾公有公事，在下也有公事。”</p>

“正是。那老夫祝子荐旗开得胜。”</p>

“谢卓吾公。”</p>

回行辕的马车上，王一鹗对李明淳交代着。</p>

“子明，你替本督办件事。”</p>

“督宪请吩咐。”</p>

“明日召开湖北三司大会，布政司六曹各厅局主官皆会列席。你找个机会，跟湖北警政厅的赵都事好好聊一聊。”</p>

“督宪想让学生聊什么？”</p>

“湖南石鼓、岳麓书院藏污纳垢，不法之事触目惊心。两湖一体，湖北问津等书院就独善其身？”</p>

“学生明白了。”李明淳答道，“督宪这段时间精力放在西边，多驻湖南。湖北的顽固势力，有些忘乎所以然了。”</p>

王一鹗笑了，“办好此事，你就马上去思南，一场大考，等着你。”</p>

李明淳跃跃欲试，“是！督宪，学生早就做好了准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