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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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雨丝如牛毛般斜斜地掠过老槐树的新芽，我像雕塑般蹲在潮湿的泥土里，指尖轻轻触碰着生锈的铁皮盒盖。三十年前和弟弟埋下的时间胶囊，在树根交缠处犹如沉睡的巨龙，盒角的红漆脱落成斑驳的伤口，仿佛是岁月留下的泪痕。

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三样东西：纸飞机、泛黄的成绩单，还有半块青花瓷片。那只用算草纸折成的飞机，翅膀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哥，等我长大带你去开真飞机”，墨迹就像被岁月这只贪吃的怪兽啃食得只剩淡影。我突然想起 1987 年的那个清晨，六岁的弟弟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鸟，紧紧攥着纸飞机，追在我自行车后，书包拍打后背发出啪啪的响声，犹如一串悦耳的音符。

“哥！凤凰牌后座硌得屁股疼！”十岁的小安第三次从后座摔下来时，校裤膝盖处磨出两个对称的破洞，就像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捏着车闸回头，看到他沾着煤渣的手心朝上，掌纹里嵌着细小的血珠，宛如一颗颗晶莹的红宝石。那年我初二，每天如同一位忠诚的骑士，载着他穿过三条铁道去子弟小学，车铃铛在晨雾里撞出清亮的回响，仿佛是为我们的前行奏响的赞歌。

最底层的成绩单卷着边角，数学栏鲜红的59分刺得人眼眶发酸。我记得那是高三摸底考，弟弟攥着试卷在煤棚蹲到天黑。父亲举着皮带要找\"不争气的东西\"时，是我把那道他反复教我三次的三角函数题摊在饭桌上。\"题是我解的。\"我说这话时，弟弟突然从门后窜出来，脸上还挂着煤灰：\"爸，哥马上就要高考了！\"

瓷片锋利的断口在掌心留下月牙状的红痕。1993年暴雨夜，我们为抢修漏雨的阁楼撞碎了外公留下的青花罐。弟弟举着扫把将碎片拢成小山，忽然抬头说：\"哥，听说破镜重圆要用金边镶，等我有钱就把这些瓷片都镶起来。\"那年他放弃复读去了汽修厂，而我背着行李站在建筑工地，看钢筋水泥在烈日下泛起白茫茫的光。

槐树的根系在泥土深处交错攀升，像无数双紧握的手。树冠投下的光影里，弟弟正弯腰给新栽的紫藤培土。他后颈的晒斑比我记忆里更深了些，右手虎口还留着被扳手划伤的旧疤。当我们合力抬起装满旧物的纸箱时，两张存折从箱底滑落——他偷偷往我买房的首付里打了二十万，而我每月往他孩子的教育基金转的账，始终显示\"对方已接收\"。

蝉鸣声中，铁盒被重新埋进盘虬的树根。弟弟突然用沾着泥的手肘碰我：\"哥，你记不记得那年我替你顶了打破教室玻璃的事？明明是你扔的纸团。\"我笑着摸出口袋里的瓷片，三十年的包浆裹着青花纹路，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我们的影子在槐树下交叠成完整的年轮，比任何修补术都更天衣无缝。

就在此时，弟媳牵着小侄子缓缓走来。只见那小家伙瞪着一双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好奇地盯着我们瞧个不停，那双眼睛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一般明亮动人。弟媳见状，不由得娇嗔起来：“哎呀，瞧瞧你们两个呀，都多大的人啦，居然还在这里像小孩子一样玩泥巴！”说罢，她轻轻摇了摇头，但嘴角却挂着一抹宠溺的微笑。

听到弟媳的话语，弟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我也赶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拍去沾在衣服和裤子上的泥土，然后微笑着望向弟弟他们一家三口。那一刻，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让我的整个身心都被温暖所包围。

“哥，今晚就别走啦，留在家里一起吃顿饭呗。咱们可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能这样安安静静、热热闹闹地聚一聚了。”弟弟一脸诚恳地向我发出邀请，眼中流露出对亲情的渴望与珍惜。面对如此真挚的邀约，我自然是满心欢喜地点头应承下来。

很快，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餐桌上摆满了一道道美味佳肴，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一边品尝美食，一边谈笑风生。侄子显得格外兴奋，手舞足蹈地讲述着他在学校里遇到的各种有趣事情，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弟弟则时不时地插上几句话，或是开开玩笑，或是给侄子一些小小的建议，父子之间的互动温馨又有爱。

望着眼前这欢乐祥和的场景，我的内心不禁涌起一阵感慨。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生活也发生了许多变化。然而，唯一不变的便是我们兄弟之间那份深厚的情谊，它如同陈酿老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醇厚香浓。

晚饭后，我们一同来到院子里乘凉。如水的月光轻柔地洒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使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如梦如幻般宁静而美好。弟弟轻声说：“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咱们永远都是兄弟。”我用力地点点头，手中紧握着那半块青花瓷片，仿佛握住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回忆与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