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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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尖顶传来夜枭啼叫,程墨白将勃朗宁手枪上膛。铜鉴残片在掌心发烫,那温度顺着掌纹爬上来,灼烧着1937年12月13日被刻进骨血的记忆。雨声中,汪主席视察中央医院的暗号正在南京城每个街角回荡,如同紫金山地下密道里永不散去的亡魂低语。
民国三十二年三月四日的晨雾像浸了铅的纱帐,笼罩着中央医院斑驳的灰色建筑群。哥特式拱门上的雕花已被战火熏黑,盘踞的常春藤在薄雾中蜷缩成青灰色的血管。程墨白下意识摩挲着白大褂第三颗铜纽扣——那里藏着昨夜老周用命换来的铜鉴残片,锯齿边缘正隔着衣料刺入肋间。
昭和十七年新装的石英钟在拱门下摇晃,晨光沿着铜质钟摆流淌成液态金箔,指针在五点十八分的刻度投下细长阴影。程墨白调整金丝眼镜时,镜片折射出宪兵队三八式步枪刺刀鞘上的血渍,那抹暗红在晨雾中洇成未干透的梅花,与白大褂口袋里的磺胺药粉气息形成诡异对仗。
消毒水与血腥气在雾霭中厮杀,程墨白嗅到白大褂浆洗过度的苦杏仁味,那是昨夜林曼婷用教堂地窖存的雨水漂洗的。他指腹抚过听诊器铝制胸件残留的冰碴,金属凉意顺着掌纹爬上来,恍若紫金山地下密道渗出的寒气。
日本宪兵皮靴碾过青砖的闷响里,混杂着排队者良民证簌簌的抖动,进入医院的病人排成长队。程墨白注意到最前妇人证件边缘的汗渍晕开了\"金陵\"二字,那墨迹与昨夜牺牲同志用血写的密信在脑海中重叠。三八式步枪刺刀鞘上的血渍呈暗褐色,裂纹如蛛网蔓延,分明是干涸多时的旧伤——这细节让他喉结滚动,想起安全屋地窖里那箱手札,封面上\"活体至亲之血\"的朱砂批注正在霉斑中渗出铁锈味。
护士递来镀锌托盘时,程墨白嗅到消毒水浸泡过的棉球气息。口罩边缘的晨露沾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晶棱镜,将三楼病理科窗玻璃的裂纹折射成蛛网形状。托盘底层的手术刀用油纸裹着,刀刃轮廓透过纸背,在他掌心烙下细长的影子——那形状竟与昨夜老周塞给他的铜鉴残片锯齿如出一辙。
\"体温计。\"护士垂眸低语,婚戒在托盘下划出的微光如流星碎屑。程墨白接过时,指腹触到戒指内圈磨损的刻痕,深浅沟壑里沉淀着经年的肥皂渍与汗碱,恍若触摸到某个被战火碾碎的幸福残骸。他调整口罩的动作行云流水,金丝眼镜链在晨光中轻颤,余光里三楼窗棂的阴影正被林曼婷的镜片反光割裂成菱形碎片。
清洁工的粗布制服裹着林曼婷单薄的肩线,腰间的钢丝剪在晨光中泛起冷光,如同冬眠的银蛇吐信。她三天前磨掉的指甲边缘渗着暗红,此刻正攥着拖把杆,将潮湿的布条在日军巡逻路线拖出蜿蜒水痕。病理科窗台残留的福尔马林味混着她发间玉兰油香,在晨雾中酿成诡异的鸡尾酒,刺激着程墨白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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