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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子款款走进大帐。
羌人的王帐远比匈族寒酸,他们从未建立过匈族那般庞大辉煌的草原帝国,甚至没有自己的文字。他们用汉语和匈奴语勉强维持族群之间的传承。
我的果儿能讲三种语言,却只会两种文字。
大帐的空地上,几个赤身男人被钉子牢牢钉在木架上,正哀嚎挣扎。
羌人的王,雕何·白石焚日坐在王座上,中年的身体顶着老迈十足的面孔,麦色皮肤沟壑深嵌着雪白卷须。
羌王雕何微微颔首,微笑道:“汉人小姑娘,敢不敢喝一杯,我们羌人的马奶酒?”他讲着生硬的汉话。
我腿打哆嗦,可还能保持嘴角一抹笑意。
“草原的圣神之子,伟大的羌王大酋长,请称呼妾身——郭夫人。”我迈步上前,裙裾的褶皱遮住双腿,它们正没出息地打摆子。“妾身虽然一介女流,却乐意替我夫君,敬大酋长一杯。”
我看了看四周,大约七八个款式各异的羌族男人,还有一个少女站在其中。后排是侍女和护卫。
我迈步坐在上首,位置空着,羌王给汉使保留了最起码的体面。
酸果儿立在身后。
侍女端来三陶碗酒,摆置在我面前的案几上。
我卑微的人生岁月里,从没有过此刻的惊心动魄。
我听说,新上手的阴阳活埋人。不知道我喝了这三碗马奶酒,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座大帐。
我高高举杯,“妾身祝大酋长长命百岁。”一饮而尽。
一股热辣从胃里向喉咙翻涌,脑子发胀,晕厥感由不得自己。
心里顿时一凉,荀清月这具身子竟然这么弱。
“大酋长,妾身有密函一封,名曰‘安羌五策’。”那张黄麻纸从袖中抖落出来,落在手上。
有侍女接过,交给人群中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
羌王雕何哈哈大笑,“郭夫人,认得他么?”
那是个陌生的面孔,他长着鲜明的汉人模样,却穿着羌人简陋的左衽羊皮袍。
男人躬身施礼,“在下曾是张掖都尉府司马,辛珏。”
我一惊,这个名字我有印象,不就是给第九峰燧运送粮草辎重的,那个辛大人么!我之所以对这人印象这么深,是因为他来的那日,我向郭孝提了要和辛玥分手。
我微微点头,汉奸!不知什么时候降了羌人。
辛珏仔细看完黄麻纸,向羌王拱手。
“大酋长,这封公函是假的。”辛珏狡黠的笑出声,“下官从没见过空手的汉使,也从没见过不附加礼单信物的绥抚文书。”
我面无表情。
羌王雕何乐呵呵地问,“哦,郭夫人,你怎么说?”
辛珏把那张黄麻纸随手丢在地上。“郭夫人,说不好的话?”他看向大帐中心,钉在木架上的那几个赤条条的男人,斜着眼睛瞟了我一眼。
我微微一笑,举起第二杯。“妾祝大酋长的子民们永享圣神的庇佑。”说完,再次一饮而尽。
我脸上发烧地厉害,想必此时已经面色绯红,仪容不堪了。
我强忍要昏厥过去的眩晕,转头指着酸果儿。“大酋长,她,是羌人。”我支撑着身子,不胜酒力的折磨。
“她与妾身情同姐妹,且听听她是如何说的!”
我转头看向酸果儿,“告诉羌王,你这几年,都是怎么过得?”
果儿青涩而慌乱的表情告诉我,她清楚地知道此刻是什么时候。
果儿款款走向羌王,开始用羌语讲她的故事,我完全听不懂,她声音带着几分慌乱,却腰板笔直,挺着胸脯,学着我扬起下巴,像朵刚刚绽放花瓣的山丹花。
我在赌,酸果儿的美,是羌人部落的那些羌奴们无法孕育的美。
就像她的飞刀,也绝不是张掖觻得城里的氓羌能学得到的刀。
她被我从新兵里挑出来,就从没问过她的身世。
可此刻,酸果儿是我唯一的底牌。
我想知道,这张底牌能不能带给我一点点运气。
随着酸果儿情绪越来越激动,羌王雕何面色已没了最初的和善。
“果儿……”我轻声唤她。
酸果儿转身,我看见她脸上满是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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