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雏鹰折翼陷泥泞，老马识途助还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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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江陵大牢里，关着三千多囚犯，大多数都梁元帝萧绎登基以来被关入的，萧绎上位后刑罚颇颇为严苛，许多前朝花点钱就能摆平的小罪都会从重处罚，加上牢里的狱卒都要靠着犯人孝敬过活，这江陵大牢里的人是越来越多，牢房已经扩建了两次，还是人满为患。

还是冯平章当上江陵府尹之后，牢里的人数增长才放缓了许多，一部分罪名轻微的，都通过“左爷”的高抬贵手被放了出去，一部分罪孽深重的，都会因为身染重疾消失在大牢里，这座江陵大牢才勉强能够维持。

牢中这么多囚犯，光靠江陵府的几十个狱卒根本是不够的，所以很多事都要靠囚犯来做，比如这几千人的吃喝拉撒，每一样都是一项大工程。所以牢里就有一部分囚犯成为了编外狱卒，他们每天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换取的是减刑或者减钱。在这座牢里钱和刑期是画等号的，“左爷”明码标价，多少钱财换多少日自由，有钱人甚至可以花大价钱买命，穷人就只能在牢里老实做工，希望能早几日恢复自由身。

可老棺材是个例外，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的大牢，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罪才进来的。就是在牢里最老的狱卒都说不清老棺材是什么时候被关进牢里的。有人说他十年前就已经在牢里了，还有人说他至少待了二十年。江陵府的案牍库五年前烧了一把火，许多卷宗被烧毁了，就算有人想查老棺材的身份也找不到他的卷宗，当然也没人关心这个随时会死的老囚犯，老棺材就成了一个只有外号的人。

老棺材看起来老的不能再老，披头散发邋遢得很，但筋骨很是结实，能提着数十斤的粪桶在牢中每日穿梭。他的舌头少了半截，从不说话，最多发出嗯嗯的声音表示自己知道了，但会听会写，还会点江湖医术。囚犯们有个头疼脑热，他都能用牢中的蛇虫鼠蚁，草灰泥土做成药，还都挺灵。可也不是所有病他都能治，有些没钱的囚犯请不起大夫，只能求老棺材死马当活马医，赌一赌命。有些人命硬能熬到老棺材找来对症的药材，但有些人就只能做老棺材的试药人，几服药下去一命呜呼，最后还要老棺材把人拉到城外乱葬岗草草埋葬。

陆迅已经昏迷了几日，此时突然被老棺材的虎狼之药刺激醒了，强烈的抽搐起来。

“和稽（慢一点）、和稽...”

老棺材嘴里发出沙哑的音节，同时两手掰开陆迅的嘴，迅速抓了一把稻草塞入陆迅嘴里，防止他咬到舌头。

陆迅听到老棺材的声音后渐渐恢复平静，双眼恢复了清明，嘴里呢喃着重复老棺材刚才的声音。

“和稽（慢慢的），和稽，摩敦，莫贺...”

老棺材抚摸着陆迅的头，将稻草从陆迅嘴里拿出。

“步六孤家的崽子，睡吧，梦里就能见到你的莫贺（母亲），还有你的摩敦（父亲），明天你就会变回最勇猛的俟力发（卫士），让敌人胆寒的契害真（暗杀者），睡吧，长生天会庇佑你。”

老棺材在陆迅耳边轻声说着，用着最古老的鲜卑语词汇，传达着草原长者的祝福与期许。

“处？（你是谁？）”

陆迅的声音十分虚弱，似乎是在嗓子眼里挤出了这么一个字。

“孩子，我是草原上断了翅膀的海东青，没有四蹄的千里马，断了双手的俟力发（卫士），我现在只是一个没用的废人，但长生天让我活到现在，可能就是在等你，我会治好你的伤，让你回到草原继续驰骋，快睡吧。”

老棺材继续轻声呢喃，轻抚着陆迅满是血痂的后背。

很快牢房里就响起了陆迅的微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