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破译与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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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敲打着车窗，模糊了车窗外飞掠而过的霓虹，将这座不夜城浸泡在一片冰冷的、流动的墨色里。沈微紧紧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副驾驶座上，那只从拍卖会上得来的紫檀木首饰盒，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几个小时前，陆凛在拍卖会上的身影还历历在目。当那件属于她母亲、早已流落在外多年的翡翠胸针出现在拍卖台上时，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随意地举了几次牌，便以令人咋舌的天价将其收入囊中。周围是艳羡的惊叹和隐秘的议论，陆太太的体面，陆先生一掷千金的宠爱，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只有沈微知道，这看似深情的举动背后，是她丈夫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深处，那永远无法窥破的冰层。他是在用金钱和权势，不动声色地提醒她——她是他的所有物，她的过去、她的情绪、她的一切，都笼罩在他无孔不入的掌控之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到首饰盒内部那隐秘夹层时的冰凉与战栗。那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扭曲的数字和怪异的符号，像一串来自地狱的密码，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眼帘。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直觉在疯狂尖叫：这绝不是母亲随手留下的涂鸦！它被如此小心地藏匿，必然与她心头那永不愈合的、血淋淋的伤口有关——十年前那场吞噬了她所有至亲的灭门惨案！

她必须知道答案。在陆凛那看似固若金汤的监控网下撕开一道缝隙，找到能解读这秘密的人。宋野的名字几乎是瞬间跳入脑海。那个技术宅，那个大学时代总窝在机房、能把防火墙当乐高拆着玩的天才，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车子拐进一条被高大梧桐树荫遮蔽的老街，最终停在一栋外墙斑驳、爬满枯萎藤蔓的老式居民楼下。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若有似无的泡面气息。沈微按响了顶楼一户的门铃。

门几乎是立刻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睡眼惺忪、顶着鸡窝般乱发的年轻脸庞。宋野看清是她，惊讶地“嚯”了一声，睡意瞬间飞走大半：“沈大小姐？稀客啊！这深更半夜的，陆总家的金丝雀舍得飞出来了？”他嘴上调侃着，动作却利落地把门拉开，“快进来，外面冷。”

屋内景象堪称灾难。各种型号的电脑屏幕闪烁着幽幽蓝光，堆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线路像纠缠的蛇群在地上蜿蜒，空饮料罐和零食包装袋点缀其中。唯一还算整洁的地方大概就是宋野那张巨大的电竞椅和他面前堆满复杂代码的主屏幕。

沈微没心思寒暄，直奔主题。她掏出那张小心翼翼对折的纸条，递过去：“帮我看看这个，宋野。很重要。”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里有种近乎绝望的焦灼。宋野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了。他接过纸条，指尖捻了捻那粗糙的纸面，眉头微微蹙起。他没多问，只点了点头，拉过另一把堆满杂物的椅子示意沈微坐，自己则坐回他的“王座”，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出一连串清脆急促的声响。

屏幕上的代码瀑布般滚动。宋野全神贯注，眼镜片反射着幽蓝的光，嘴里时不时低声咕哝着沈微听不懂的术语：“凯撒移位？不像……数字矩阵映射？有点意思……这符号……没见过……”

时间在噼啪的键盘声和屏幕光影的变幻中无声流淌。沈微的心悬在半空，每一次键盘的敲击都像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看着宋野时而皱眉沉思，时而飞快键入指令，时而调出复杂的图表进行比对。屋外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更衬得屋内一片死寂，只有机器运转的低鸣和宋野偶尔的嘟囔。

不知过了多久，宋野猛地吸了一口气，手指悬停在回车键上方，屏幕的光映亮了他骤然凝重的脸。“靠……有点门道了。”他低骂了一句，手指重重敲下。

屏幕上滚动的代码流瞬间定格，一个清晰的地址坐标跳了出来，旁边标注着一个精确的经纬度。

宋野盯着屏幕，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转过头，看向沈微。他脸上惯常的嬉皮笑脸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混合着震惊和忧虑的严肃。“城西，”他的声音有些干涩，“青江路，77号。地图上显示……是个废弃多年的化工厂。”

废弃化工厂。

这几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沈微的心脏。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灭门案发生的那晚，破碎的记忆碎片里，似乎也有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是巧合？还是……那个地狱般的夜晚，与这个坐标有着某种她从未知晓的、致命的关联？

“沈微，”宋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这地方……邪性得很。网上零星能找到点都市传说，都说那地方不干净，十几年前好像还出过大事，死过不少人。你确定要去？”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目光锐利地盯着她，“这纸条哪儿来的？跟陆凛有关？”

陆凛的名字像针一样刺了她一下。沈微猛地站起身，避开宋野探究的目光。她不能回答，任何关于陆凛的讨论都可能成为导火索。“谢谢你，宋野。”她声音很低，却异常坚定，“这个地址，帮我从你的记录里彻底抹掉，谁问都别说，尤其是……”她顿了顿，“任何人。”

她迅速拿出手机，对着屏幕上那个精确的坐标和“青江路77号”的地址，清晰地拍下照片。然后，几乎是带着一种决绝，她转身走向门口。

“喂！沈微！”宋野在身后急切地喊，“你一个人去？疯了吗？那鬼地方……”他话没说完，防盗门已经“咔哒”一声被沈微从外面带上，隔绝了他后面的话。宋野冲到窗边，只看到楼下那辆熟悉的车子亮起尾灯，如同离弦的箭，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外面无边无际的雨幕和黑暗之中。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拍打着挡风玻璃，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视野一片模糊。沈微紧抿着唇，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导航屏幕上，那个猩红的坐标点如同恶魔的眼睛，在雨夜中无声地闪烁。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但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对真相近乎偏执的渴求，如同烧红的烙铁，驱使着她不断踩下油门。

车子穿过霓虹迷离的城区，驶入越来越荒凉破败的城西。路灯变得稀疏昏黄，最终彻底消失。道路两旁是疯长的野草和废弃的厂房轮廓，在暴雨中影影绰绰，如同蛰伏的巨兽。青江路77号。一块锈迹斑斑、字迹模糊的金属牌被车灯扫过，歪斜地挂在断裂的水泥门柱上。

到了。

沈微熄了火，关掉车灯。瞬间，浓墨般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雨声将她彻底吞噬。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杂着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的腐朽气息，直冲鼻腔。她拿起副驾上的强光手电，推开车门。

“哗啦——”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寒气刺骨。她打了个寒颤，咬紧牙关，打开了手电筒。一道惨白的光束刺破雨幕，扫向前方。

巨大的厂区如同一个被遗忘的钢铁坟场。扭曲断裂的管道如同巨蟒的尸骸，从锈蚀的钢架厂房上垂落。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眶，凝望着漆黑的天空。地面泥泞不堪，积着深黑色的污水，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

沈微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手电光束不安地晃动，照亮湿漉漉、布满诡异涂鸦的墙壁，照亮地上散落的、早已辨认不出原貌的机器残骸。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流下，冰冷刺骨。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强迫自己回忆着宋野屏幕上那个坐标点的大致方位，朝着厂区深处，那片最庞大、最破败的车间轮廓走去。

空气里的那股怪味越来越浓烈。铁锈味、潮湿的霉味，还有一种……像是化学药剂残留被雨水浸泡后散发出的、混合着某种腐烂甜腻的诡异气味。这味道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什么沉睡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被强行唤醒。

车间巨大的铁门早已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入口，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沈微站在门口，手电光往里探去，只能照见近处几米。里面是更深的黑暗，更浓郁的腐朽气息。雨水顺着破败的屋顶哗啦啦漏下，在空旷的车间里激起一片令人心悸的回响，滴答、滴答……像极了倒计时的秒针。

她屏住呼吸，踏了进去。

脚下的地面不再是泥泞，而是积了厚厚一层混杂着不明污物的灰黑色泥浆。光束扫过空旷巨大的空间，到处都是倒塌的钢架、破碎的水泥块和缠绕纠结的废弃电缆。墙壁上布满了大片的暗褐色污迹，在惨白的光线下，狰狞得如同凝固的血液。角落里，似乎堆着一些用破烂油布盖着的、形状不明的巨大物体。

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车间深处传来！

“吱嘎——！”

那声音在死寂空旷的巨大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穿透力，狠狠刮过沈微的耳膜。她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手电光束猛地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扫去！

光束剧烈地晃动、跳跃，在一片狼藉的角落飞速掠过。倒塌的金属支架、碎裂的砖块、散落的锈蚀零件……什么都没有！只有被惊动的灰尘在光柱里疯狂飞舞。

是风？吹动了什么松动的铁皮？还是……别的什么？

沈微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几乎要将她拖入无边的黑暗。她几乎想立刻转身逃离。但就在她后退半步，光束下意识扫过脚边一堆扭曲的废铁时，一点微弱却异常刺目的反光，猛地攫住了她的视线！

不是铁锈的暗红，也不是污水的浑浊。

那是一点冰冷的、锐利的金属光泽，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折射出短暂而清晰的银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