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迟来的坦白与染血的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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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鞭挞着巨大的落地窗，将窗外的城市灯火扭曲成一片流淌的、破碎的光河。别墅顶层书房的空气却凝滞得如同冰封湖面，一丝风也透不进来。昂贵的水晶吊灯洒下冰冷的光，照在相对而立的两人身上，将他们之间的空气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一边是沉郁如深海、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陆凛；另一边，是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的沈微。

“他看到了什么？”沈微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刮擦着她紧绷的喉咙。她死死盯着陆凛，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那个老警察，他说当年案发现场有‘不属于凶手’的物证！那是什么？它是不是你的？陆凛，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到底在不在那里？！”

最后一句质问，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撕裂了书房里死寂的沉默。

陆凛没有立刻回答。他高大的身躯倚在宽大的红木书桌边缘，姿态看似放松，实则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如拉满的弓弦。他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冷光下投下两片深重的阴影，将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悉数掩藏。书房里只剩下窗外雨声的喧嚣，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沈微几乎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逼疯。

终于，陆凛缓缓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不再刻意收敛锐利，直直地迎上沈微的视线。那里面没有沈微预想中的谎言被戳穿的慌乱，也没有一贯掌控全局的冷漠，而是一种……近乎沉重的疲惫，以及一种沉入骨髓的痛楚，浓烈得让沈微的心脏骤然一缩。

“在。”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砾磨过，一个字，却重逾千斤，狠狠砸在沈微的心上。

世界仿佛在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窗外的雨声、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全都消失了。沈微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冻得麻木。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你在……”她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连贯的声音，巨大的恐惧和惊骇攫住了她。

“我在。”陆凛清晰地重复，他站直了身体，挺拔的身形在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岳，带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沈微，那天晚上，我确实在沈家别墅外面。”

沈微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愤怒和难以置信让她浑身发抖。“在外面？看着？还是……参与？”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陆凛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迫得沈微几乎无法呼吸。“看着我！”他低喝一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强行压住了沈微濒临崩溃的情绪。“我不是凶手！更不是去旁观那场屠杀！”

他眼底翻涌着沈微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痛苦、悔恨、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戾气。“我是去阻止他的！”他咬着牙，下颌线绷紧如刀锋，“那个畜生！那个你全家血案的直接行凶者！”

沈微的瞳孔骤然紧缩，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动荡起来。“阻止？你……你怎么会知道？你认识他？” 那个雨夜模糊记忆中，凶手戴着面具、身材魁梧的轮廓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认识？”陆凛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冰冷、近乎残酷的弧度，眼神瞬间变得幽深莫测，“何止认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压制某种汹涌的情绪。“那时……我与他，都身不由己，困在同一个地方。一个……叫‘曼陀罗’的泥潭。”

“曼陀罗……”沈微喃喃重复着这个在陆凛第一次“坦白”时就听过的名字，此刻再次听到，却像淬毒的荆棘缠绕上心脏。

“那晚，是他的‘任务’。”陆凛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血，“清理目标，不留活口。我得知消息时……已经晚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猩红，仿佛又看到了那晚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重的血腥。“我拼命赶过去，不是为了看，是为了阻止！为了……救你们！”

“晚了……”沈微重复着这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弯下了腰。迟了，又是迟了！命运对她何其残忍，十年前如此，十年后陆凛的坦白，依旧是这两个字！

“晚了！”陆凛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和痛苦如同火山喷发，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实木书桌上！砰然巨响震得桌上的物件都跳了起来，一盏沉重的黄铜台灯哐当倒地，水晶笔筒滚落桌面，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飞溅。巨大的力量甚至让厚重的实木桌面都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凹痕。

“我冲进去的时候……”陆凛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他死死盯着自己砸在桌上的拳头，指关节处已经擦破，渗出血丝，但他浑然不觉。“火已经烧起来了！浓烟！血……到处都是血！你父亲……你母亲……”他似乎说不下去，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

沈微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父母的惨状，那被刻意尘封的血色记忆，在陆凛的描述下再次鲜活地撕裂开来。她捂住嘴，压抑着喉间的呜咽，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看到了你！”陆凛的目光猛地转向沈微，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痛，有后怕，还有一种沈微无法理解的、深埋于时光尘埃之下的悸动。“小小的一个，缩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像一只吓坏了的小猫，浑身都是血……不是你自己的血。”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你妹妹……在走廊另一头，被火挡住了……”

沈微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妹妹！那个雨夜模糊记忆里，被强行分开的小手，撕心裂肺的哭喊……原来是真的！陆凛真的看到了！

“我想过去救你，把你带出来！”陆凛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但就在那时，另一批人到了！”他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如刀锋，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气，“他们不是警察！装备精良，下手狠辣！目标……也是那个凶手！”

“第三方势力……”沈微喃喃道，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退休老刑警意味深长的眼神和证人的证词。原来老刑警暗示的“另一批神秘人”、“第三方交火”是真的！陆凛没有撒谎！

“是！”陆凛斩钉截铁，“他们二话不说，直接开火！场面彻底失控！那个凶手被他们缠住，我也被迫卷了进去！到处都是子弹！爆炸！燃烧的碎片！”他语速极快，仿佛要将那晚炼狱般的场景一股脑倾倒出来，“混乱中，我中了一枪……”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自己的左肩下方，隔着昂贵的衬衫布料，沈微仿佛能看到那里曾经狰狞的伤口。

“等我摆脱纠缠，再次冲向你藏身的地方时……”陆凛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浓重的挫败和无法言说的痛苦，“……你已经不见了。那个角落……空了。”

沈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不见了？她当时在哪里？是被谁带走了？还是……自己爬走了？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我发了疯一样找你！在火场里，在弹雨中！”陆凛的眼神变得有些狂乱，那是沈微从未见过的失控，“火势太大了，浓烟滚滚，房梁不断砸落……到处都是危险！我找不到你！我……”

他猛地收住话头，胸口剧烈起伏，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那晚的窒息感再次降临。过了好几秒，他才勉强平复下剧烈的喘息，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后来，是陆家的人……强行把我拖了出去。我……没能救下任何人。”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得整个书房都喘不过气。那份深沉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沈微呆呆地站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流淌。震惊、混乱、痛苦、还有一丝荒谬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理解？陆凛的话像一把把钥匙，粗暴地捅开了她记忆深处尘封的锁孔。那些模糊的、被火光和烟雾笼罩的片段——震耳欲聋的枪声、爆裂的玻璃、刺鼻的硝烟味、还有那个在混乱光影中朝她藏身处扑来的、模糊而矫健的少年身影……

是他吗？那个她记忆中一闪而过的“第三个人影”？

“那……那枚发卡呢？”沈微的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挣扎的质疑，这是她心中最深的刺，是陆凛与凶手之间最诡异的连接点，“我丢在火场里的发卡，为什么会出现在你书房的暗格里？又为什么……会在那个凶手被捕时，从他的口袋里找到另一枚一模一样的？”她死死盯着陆凛，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又像是即将宣判的囚徒等待最后的裁决。

陆凛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只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抬起了右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签下无数决定商界风云文件的手，此刻掌心朝上，摊开在沈微面前。在他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东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微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脆弱的胸腔。她死死地盯着陆凛的手心，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急剧收缩。

那是一枚小小的蔷薇花发卡。粉色的水晶花瓣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光泽，边缘被高温灼烤得微微发黑、变形。更触目惊心的是，在花瓣与底托的连接处，凝固着几抹早已干涸、变成深褐色的污迹——那是血！是十年前那个炼狱般的夜晚，沾染上去的、无法洗刷的血！

是她的小蔷薇发卡！

她少女时代最珍爱的、却在灭门之夜丢失、以为早已焚毁在火海里的发卡！

它竟然在陆凛手中！被他像守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藏在无人知晓的暗格里整整十年！

巨大的冲击让沈微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那枚小小的发卡，却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缩了回来，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滚烫的温度和噬人的血腥。

“是……它……”沈微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难以置信的哽咽，“它……怎么会……”

“是在那个楼梯拐角找到的。”陆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目光始终胶着在沈微脸上，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就在你藏身的地方，你不见了之后……它掉在灰烬和血污里。”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我把它捡了起来。”

他微微收拢手指，将那枚染血的发卡紧紧包裹在掌心，仿佛要汲取其中残留的温度，又像是要将其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后来，我一直留着它。它提醒着我……那晚的迟到，那晚的……失败。”

“那凶手口袋里的那一枚呢？”沈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质疑和挥之不去的恐惧，“一模一样的！那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你给的？！”

“栽赃！”陆凛斩钉截铁，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直刺向那无形的、名为“曼陀罗”的黑暗组织。“那是‘曼陀罗’惯用的伎俩！他们故意将那枚仿制的发卡塞进那个畜生口袋里，就是为了在必要时，将警方的视线引向可能的‘同伙’，或者……直接引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