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秘径通幽处，离别在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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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城？百晓生孙老头？

别回头？别停下？

别相信任何人？别惹事？也别怕事？

清虚观…不能绝了根？

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却像天书一样！巨大的恐惧、茫然、以及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几乎要把他压垮的责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傻傻地看着眼前五师姐那双燃烧着火焰、却又仿佛蒙上了一层水光的眸子。

“师姐…你…你不走吗？” 小六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下意识地伸出那只焦黑的右手，紧紧揪住了赤霞染血的袖口，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我害怕…我一个人不行…”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无助。

看着小六子眼中那深切的恐惧和依赖，看着那只焦黑的小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袖子，赤霞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涩得厉害。她何尝不想带着这个惹祸精一起走？但是…不能！秘道狭窄漫长，追兵就在身后，她若一起走，目标更大，速度更慢，很可能一个都逃不掉！而且…师父还在苦战，师兄师姐们还在浴血，清虚观还在燃烧！她赤霞，是清虚观的弟子！她的战场，在那里！

“松手！” 赤霞猛地一甩袖子，力道之大，差点把小六子带倒。她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强行压下了眼底那一丝几乎要溢出的水光。“林天生！你给老娘记住！你不是三岁小孩了！你是玄微真人的关门弟子！是我赤霞的师弟！拿出点骨气来！像个男人一样！活下去！听到没有！”

她最后深深看了小六子一眼，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包含了愤怒、担忧、不舍、期望…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嘱托。仿佛要把这个小师弟的模样，牢牢刻进灵魂深处。

“滚进去！别回头！” 赤霞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小六子一眼，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动摇决心。她将体内残存的所有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手中的寒月刃上！幽蓝的刀光再次亮起，虽然远不如全盛时期璀璨，却带着一股惨烈的、一往无前的决死之意！

“魔崽子们！你们的姑奶奶在这里！想抓人？先过了老娘这关！” 赤霞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尖啸，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守护巢穴的雌虎，义无反顾地朝着密林中追兵杀来的方向，主动迎了上去！那鹅黄色的身影，在阴暗的密林中，燃烧着最后的血性与光芒，决绝地冲向了那片汹涌而来的、代表着死亡与毁灭的魔气狂潮！

“师姐——！！！” 小六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洞口响起，带着无尽的惊恐和绝望！他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如同扑向惊涛骇浪的小船，瞬间被黑暗的魔影吞没！紧接着，便是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魔修的怒吼声、赤霞的厉啸声、以及树木被狂暴力量摧折的爆裂声，如同地狱的丧钟，从那片密林中传来！

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小六子吞没！他想冲出去，想去找师姐，想跟那些魔崽子拼命！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僵硬冰冷，动弹不得。五师姐那最后冰冷决绝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活下去！必须活下去！”“滚进去！别回头！”

“呜…” 小六子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咸涩的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迹，冲刷出两道泥泞的沟壑。他低头，看着左手心那块被师姐按得几乎要嵌进肉里的、带着师姐体温和淡淡血腥味的莹白玉牌，又看看右手紧握的、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温润光晕的玉佩。

活下去…

像男人一样活下去…

清虚观…不能绝了根…

这些沉甸甸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幼小的心灵上。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责任”的东西，第一次压过了他骨子里的惫懒和恐惧，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

身后，那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巴，散发着阴冷和未知的气息。洞外，师姐浴血搏杀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远…仿佛在为他争取最后的时间。

小六子猛地抬起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和污迹，尽管袖子早已脏污不堪。他最后看了一眼洞外那片被魔气笼罩、杀声震天的密林，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强行凝聚起来的、带着稚嫩却无比执拗的决绝。

他紧紧攥住左手心的玉牌和右手心的玉佩，仿佛攥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然后，他猛地转身，朝着那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洞口，咬着牙，低着头，一头扎了进去！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刹那，身后那面旋转的山壁，再次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无声无息地、严丝合缝地关闭了！将外面所有的厮杀、所有的光明、所有的血腥…彻底隔绝！

眼前，瞬间被绝对的黑暗笼罩！只有手中那块玉佩，散发出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温润清辉，勉强照亮了脚下不足一尺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崎岖石阶。

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土腥味、陈腐的尘埃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小六子又一阵干咳。脚下湿滑无比，他一个趔趄，差点滚下石阶。

他死死扶住冰凉的石壁，稳住身形。身后，是隔绝生死的厚重山石。身前，是深不见底、蜿蜒曲折、通向未知的黑暗秘径。

师姐决绝的背影、师父染血的道袍、大师兄悲怆的剑啸、四师兄疯虎般的咆哮、二师兄嘶哑的怒吼…还有清虚观燃烧的殿宇、炸碎的丹房、涂鸦的祖师像、药圃里被他祸害过的灵草…无数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破碎、重组！

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单薄的身体彻底淹没。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即将崩溃的呜咽。他颤抖着，蜷缩在冰冷的石阶上，小小的身体在玉佩微弱的光芒下，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

“呜…师…师父…师姐…大师兄…” 压抑的、破碎的啜泣声，在死寂、阴冷、绝对的黑暗中，低低地响起，充满了无助的悲伤。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冷潮湿的石阶上，悄无声息。

但仅仅过了几息。

那啜泣声猛地一顿！

黑暗中，小六子缓缓抬起了头。尽管脸上还挂着泪痕，尽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那双在玉佩微光映照下的眸子里，却燃起了一簇微弱却无比执拗的火焰！那火焰里，有恐惧，有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后，从骨子里硬生生榨出来的、属于“林天生”的混不吝和倔强！

他狠狠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霉味的冰冷空气，呛得又咳嗽了几声。然后，他用袖子再次狠狠抹了一把脸，把鼻涕眼泪全糊在了破破烂烂的袖子上。他低头，看着左手心那块刻着“清”字的玉牌，又看看右手心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玉佩。

活下去！

像男人一样活下去！

清虚观…不能绝了根！

五师姐那冰冷决绝的话语，如同惊雷，再次在他脑海中炸响！

“呸！” 小六子朝着黑暗啐了一口，也不知是啐掉嘴里的血腥味，还是啐掉那该死的恐惧。他扶着冰冷湿滑的石壁，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玉佩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他脚下湿滑的石阶，也照亮了他眼中那点不肯熄灭的倔强火苗。

小小的身影，带着满身的伤痛、狼狈和沉甸甸的责任，被手中那点微弱的清辉包裹着，一步一步，踉跄而倔强地，消失在了秘径的黑暗之中。

黑暗中，只留下他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执拗的低语，在幽深的洞壁间轻轻回荡：

“青岚城…百晓生孙老头…我…我叫林天生…清虚观…林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