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倒悬的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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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擎枯槁的身躯瘫软在冰冷的锁链中，头颅低垂，灰白的长发如同枯萎的藤蔓，彻底遮掩了那张曾令敌人闻风丧胆、如今却只剩下骷髅轮廓的面容。身下，那用他最后生命烙印下的玄鸟图腾与“青溟”二字，在洛红衣掌心摇曳的血光下，散发着粘稠、阴冷的怨毒气息，如同两道刻入地狱的诅咒。

洞窟内，死寂重新笼罩。只有噬魂坑中翻滚的灰黑色雾气，无声地吞噬着那些不断浮现又消散的痛苦面孔，发出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低沉的呜咽声。

涵婓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如冰雕。他死死盯着地面上那血淋淋的名字——“青溟”，每一个扭曲的笔画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反复捅刺着他摇摇欲坠的认知。青冥…青溟…道貌岸然的玄天宗代宗主…与百年前血腥屠杀、嫁祸、囚禁真正统帅的恶魔…是同一个人？！百年的伪装！百年的欺骗！他不仅窃取了权力，更篡改了历史，将血灵军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也让自己背负了弑圣的万世骂名！

恨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冻结的心底深处轰然爆发！岩浆般灼热，却又带着冰封万载的刺骨寒意！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的鲜血滴落在脚下粘稠的暗红“血垢”上，瞬间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帝君兽感受到涵婓灵魂中传来的剧震，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忧虑的呜咽，巨大的头颅轻轻蹭着他的手臂。它头顶的独角，灰白已蔓延过半，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截失去生命的枯骨。

“咳…”一声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咳嗽，如同枯叶碎裂的声响，从战擎低垂的头颅下传来。

涵婓猛地回神，几步冲到那巨大的枯槁身躯前。洛红衣的血光也适时移近。

战擎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再次抬起了头。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暗红的光芒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萤火，在绝对的黑暗中艰难地摇曳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沉重的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他看向涵婓，那目光中的滔天恨意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无尽的疲惫，被漫长折磨磨砺出的麻木，以及…一丝混杂着审视与最后决绝的微光。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涵婓身后的噬魂坑。那翻滚的灰黑色雾气，如同巨兽的胃液，不断消化着坠入其中的神魂碎片。

然后，他再次抬起了那沾满粘稠暗红“血垢”的右手食指。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狂乱，而是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缓慢与沉重。指尖颤抖着，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本源力量，混合着身下沉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血垢”，颤抖着，伸向噬魂坑的边缘。

嗤——

指尖如同烧红的铁钎，触碰到噬魂坑边缘那同样覆盖着粘稠暗红物质的黑色巨骨！一股比之前更加纯粹、带着强烈精神烙印的暗红色能量，混合着“血垢”，被他艰难地涂抹在巨骨表面！

他在画符！

一个极其复杂、扭曲、充满了古老蛮荒气息的符文！每一笔都异常艰难，仿佛在推动一座巨山！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锁链的哗啦声如同垂死的哀鸣，深陷的眼窝中，那微弱的暗红光芒随着每一笔的落下，都肉眼可见地黯淡一分！

涵婓屏住呼吸，他能感受到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精神力，正随着战擎指尖的移动，被强行注入那个逐渐成型的符文之中。这精神力饱含着痛苦、仇恨、以及…某种强烈的执念！

洛红衣静静地看着，血光映照着她精致的侧脸，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眉宇间那道血色竖痕，似乎又深了一丝。

当符文最后一笔艰难地勾勒完成时，战擎枯槁的身躯猛地一颤，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手臂无力地垂下，指尖滴落的暗红粘液在他身下汇聚成小小的一滩。他眼中的光芒微弱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然而，那绘制在噬魂坑边缘巨骨上的暗红符文，却猛地亮了起来！

嗡——！

一声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嗡鸣在洞窟中响起！符文爆发出强烈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无数条饥饿的血色藤蔓，猛地反向扎入下方翻滚的灰黑色噬魂雾气之中！

整个噬魂坑骤然沸腾！

翻滚的灰黑色雾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疯狂地涌动、咆哮！雾气中那些痛苦扭曲的模糊面孔瞬间清晰了百倍！无数张绝望嘶嚎的嘴，无数双空洞流泪的眼，发出无声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怨念、痛苦、恐惧、不甘的负面精神能量被那血色符文强行抽取、汇聚！

血色符文的光芒越来越盛，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核心，疯狂吞噬着噬魂坑的力量！符文本身也开始变形、拉长、扭曲，不再是一个平面的符号，而是向着洞窟的中心、涵婓他们头顶上方的虚空延伸！

暗红的光芒交织、缠绕、凝聚，最终形成了一片悬浮在半空、微微荡漾的、如同倒悬的暗红色水潭！

“溯…影…水…幕…”一个极其沙哑、破碎、仿佛从腐朽的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意念，艰难地传入涵婓的意识。是战擎！他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凝聚出这片能倒映过去真实景象的禁忌之幕！

水幕剧烈地波动着，表面光影扭曲，无数杂乱的碎片飞速闪过：破碎的山河、燃烧的旗帜、惨烈的厮杀、绝望的面孔…如同风暴中的海面，混乱不堪。显然，强行抽取噬魂坑的力量凝聚水幕，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

战擎枯槁的头颅艰难地抬起，深陷的眼窝死死锁定那片动荡的水幕。他残存的全部意志，如同无形的锚，强行刺入那片混乱的漩涡，试图固定住某个特定的时空坐标！

水幕的波动似乎被一股强大的执念强行压制，渐渐变得平稳了一些。混乱的光影碎片开始消退，一片模糊的景象在水幕中心缓缓凝聚、清晰…

**景象一：寂静的月夜。**

画面稳定下来。视角似乎是在一片茂密的山林边缘，居高临下。下方，是一个宁静的、依山傍水的小村庄。简陋的茅屋错落有致，村口的老槐树枝繁叶茂。夜色已深，大多数屋舍都熄了灯火，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油灯光芒从窗户纸透出，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暖意。几声零星的犬吠和虫鸣，更显得村庄祥和安宁。

涵婓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电流般的战栗瞬间传遍全身！

这个村庄的布局…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小溪边那排熟悉的木栅栏…

这是他记忆深处早已模糊、却永远无法磨灭的故乡！是他被宗主带走前，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那间亮着微弱灯光的、位于村尾的茅屋…那是…他的家？！

为什么？为什么溯影水幕会映照出他的故乡？！

**景象二：黑潮降临！**

宁静被瞬间撕裂！

没有任何预兆！一片粘稠如墨、翻涌着不祥气息的黑雾，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山林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吞噬了村庄的边缘！黑雾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焦黑，如同被强酸腐蚀！村口的几只土狗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凄厉的惨叫，便在黑雾中化为一滩脓血！

“敌袭——！”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划破夜空，随即戛然而止！

村庄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绝望的哭喊、慌乱的奔跑声混杂在一起！男人们拿着简陋的锄头、柴刀冲出屋门，女人抱着孩子惊恐地缩在角落，老人们绝望地跪地祈祷…

然而，面对那汹涌而来的、仿佛有生命般的吞噬黑雾，凡人的抵抗脆弱得如同纸片！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壮汉，被黑雾触及的瞬间，身体便如同蜡烛般融化，连骨头都没剩下！凄厉的惨叫在夜空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景象三：恶魔的真容！**

就在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中，一道身影，如同闲庭信步般，从汹涌的黑雾中心缓缓走出。

他穿着一身漆黑如夜的贴身软甲，勾勒出挺拔而充满力量感的身形。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光滑如镜的黑色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溯影水幕的映照下，清晰得如同近在咫尺！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冰冷、锐利、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残忍快意和掌控生死的傲慢！瞳孔深处，跳跃着两簇幽暗、疯狂、如同深渊之火的光芒！

尽管戴着面具，但那身形，那姿态，尤其是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涵婓的灵魂在疯狂尖叫！青冥！或者说…青溟！

年轻的青溟！

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狰狞的重剑，剑身宽阔，布满暗红色的血槽，剑鄂处镶嵌着一枚小小的、在黑暗中散发着温润白光的玉环！那玉环的样式、那独特的光泽…涵婓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那是玄天宗宗主的信物——“守心环”！象征着正道领袖的传承与守护！此刻，却镶嵌在一个屠戮凡人村庄的恶魔剑上！

青溟（冥）似乎很享受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他随意地挥动着手中的重剑，剑锋所指，黑雾便如同有生命般扑向那个方向，将尖叫奔逃的村民吞噬、融化！他步伐从容，如同收割麦穗的死神，每一步踏出，都伴随着生命的消逝和无尽的惨叫。他甚至没有动用多少自身的力量，只是引导着那恐怖的黑雾，如同玩弄猎物的猛兽。

画面猛地拉近，聚焦在一个角落。

一个年轻的妇人死死抱着怀中的婴儿，蜷缩在一处倒塌的柴垛后，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妇人很年轻，眉眼间依稀带着温柔。涵婓如遭雷击！那是…他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母亲的面容？！

青溟（冥）似乎发现了她们。面具下的嘴角，仿佛勾起了一丝残忍的弧度。他抬起重剑，剑尖随意地指向那对绝望的母子…

“不——！！！”涵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咆哮！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眼前一片血红！理智的堤坝彻底崩溃！他如同疯魔般冲向那片倒悬的水幕，仿佛要冲进画面，阻止那即将发生的惨剧！左臂上的血纹瞬间变得滚烫、灼亮，如同岩浆般在皮肤下疯狂蔓延，瞬间爬满了他的整条左臂，甚至向着脖颈和胸膛侵蚀！

帝君兽发出一声焦急的低吼，巨大的身躯猛地横亘在涵婓身前，试图阻拦他。洛红衣眼中寒光一闪，红袖拂动，一道柔韧却坚韧无比的血色屏障瞬间挡在涵婓面前！

“砰！”涵婓狠狠撞在血色屏障上，身体被弹回，重重摔倒在地！他目眦欲裂，七窍再次渗出鲜血，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粘稠的地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死死盯着水幕，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绝望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水幕中的景象还在继续。

就在青溟（冥）的剑尖即将指向那对母子的瞬间，画面猛地一转！似乎是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强行扭转了视角！

**景象四：嫁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