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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p>
连续五道沉闷的声音落下，地面也随之震颤了五次。</p>
第一位：</p>
一条黑色的巨蟒，这条巨蟒没有尾巴，前后两端都是蛇头。</p>
它的蛇躯盘迭在中间，两只蛇头各占一半位置，一只蛇头上插着一把刀，另一只蛇头上刺着一把剑，两头前后交替摇动，蛇信吐出，似欲择人而噬。</p>
第二位：</p>
一头青牛，牛鼻子上挂着两只硕大的鼻环，密密麻麻的鞭痕遍布其全身，皮开肉绽的同时，有不知多少双手从这肉缝中探出，这些手大小、色泽、老幼不一，但通通都是一只手抓上方一只手抓下方，以这种方式形成合力，将青牛本该崩裂的身躯，强行闭合。</p>
第三位：</p>
一只全身赤红的猿猴，其外皮早已被强行扒去，只余下蠕动着的血肉，腥红翻滚中，有一条条锁链，自这些血肉里不断穿出又没入，似是枷锁，又像是在帮其固定这些肉块，让它不至于分崩。</p>
第四位：</p>
一头通体发白的蜈蚣，它的每一根触手，都是一只只小蜈蚣，当它挺起身子时，腹部密密麻麻的触角，如同四处攀爬的白色肉蛆，在其腹部开裂处窜动。</p>
开裂处很大，似是曾经被利器径直劈开，形成无法愈合的创口。有些触手落下后，又很快爬回其体内，看起来，像是在腹部挂了一条流动的白色瀑布。</p>
第五位：</p>
它全身上下，长有细细的黄色绒毛，其拥有人的躯干，直立行走，但脑袋上顶着一颗猪头，双手双脚是猪的前后蹄，后头还旋着一条猪尾巴。</p>
它站在那里，张开巨大的猪嘴，鼻子一耸一耸，发出渗人的笑声。</p>
李追远目光逐个扫过它们。</p>
五个一起出来，这是他没想到的。</p>
但并不妨碍他现在按照原有习惯，将它们一一记住。</p>
它们的颜色，它们的特征，它们身上的所有细节，全部烙印进自己的脑海。</p>
脱离了白雾掩藏后，这五头尸妖似乎也不再有那么多顾忌。</p>
黑蟒蠕动，青牛刨蹄，猿猴拍胸，蜈蚣甩身，猪头狞笑。</p>
它们集体向平房方向移动，开始进行压迫，肆无忌惮的气势，带动身后白雾内无数邪祟的呼应欢动。</p>
如果说它们过去这些年的蜂拥而上，只是为了折磨秦柳两家流传下来的唯一血嗣。</p>
那么现在，它们的真正目标，已经变成了针对秦柳两家当代的唯一正经传人。</p>
明明两家的牌位不再有灵，正当它们认为自己可以肆意狂欢的时候，少年忽然出现。</p>
少年将它们视为池塘里所饲养的鱼，以灯笼当鱼钩对它们进行垂钓，仿佛它们一个个，都是未来砧板上预定的待宰祭品。</p>
它们，不是尊严被冒犯了才愤怒。</p>
它们这帮东西，又哪里来的尊严。</p>
无非是身为秦柳两家历史上诸代龙王的手下败将，逐渐惊觉，眼前这少年，实在是太过年轻，可风采却又不逊当年的那些成年龙王。</p>
这样的人，一旦成长起来，一旦让他走江成功……</p>
秦柳两家历代龙王心有余而力不足所未能尽善尽了的事，他能了结；</p>
那些藏匿在缝隙角落里苟延残喘死命隐藏的隐私杂碎，他能一点一点地抠挖出来，清理个干净；</p>
他能清扫过去，他能坐镇现在，甚至还能继续将目光，投送至将来。</p>
这样的人，如此年纪就开始走江……谁又能说得清，是否连天道也在忌惮呢？</p>
一想到身为邪祟的自己，有一天竟也能“代表天道”，这些肮脏的玩意儿们，就笑得越发得意狰狞。</p>
李追远默默地将白灯笼插入墙缝，转身，踏回门槛。</p>
外头的东西们以为他是怕了，畏惧了，退缩了，那五头尸妖，就开始进逼，一个个地欺身临近。</p>
身后的雾霾，也渐渐变得稀薄，稀薄到能够看清楚里头一尊尊身形轮廓。</p>
李追远背对着他们，目光看向供桌上那一座座破裂的牌位。</p>
要是他们还在，外面绝不会这般吵闹。</p>
李追远知道，阿璃其实不恨他们，但也谈不上多尊重。</p>
普通人家，就算没有祖宗遗泽就算纯粹是虚无缥缈，可好歹能提供点情绪价值，逢年过节烧香时，不至于人有我无。</p>
阿璃这里，则纯粹是祖宗们给她留下的一个巨坑，这坑里头，全是肮脏污秽。</p>
李追远双手插在上衣袋子里，看着这些牌位。</p>
少年的身后，是群魔乱舞。</p>
最终，这一阶段，还是后头的那些东西暂时赢得了胜利。</p>
因为李追远还有事要做。</p>
他闭上了眼。</p>
再睁开时，已回归阿璃的卧室。</p>
女孩坐在床上，双手抱膝，看着男孩。</p>
李追远知道，阿璃应该比自己早一步，预感到了这次的局面。</p>
因为自己只是那里的过客，而阿璃，对那座平房对那道门槛以及门槛外的环境，更加熟悉。</p>
正因如此，女孩在担心自己，这其中，应该还有愧疚、不安与忐忑。</p>
这种情绪，在以前的她身上，是不会出现的，因为她没有。</p>
以前的她，在意的是那扇可以带她领略外面风景的窗户，她害怕窗户封闭。</p>
现在的她，在意的是为她支撑起这扇窗户的男孩，她害怕他因此破碎。</p>
窗外的风景，看久了也会看腻，真正舍不得的，是双手承载窗台上的接触与习惯。</p>
她的病情，确实在不断向好。</p>
虽依旧显得有些毛躁，但她的确是在尝试着对外界，展现出自己的细腻。</p>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两元钱纸币。</p>
这是以前太爷夹在信里寄来的一张，太爷每次信中夹钱时，都会在信中加一句：寄信容易丢失嘛，就少夹点钱意思意思，就算丢了咱也不心疼。</p>
李追远知道，一个月两次的汇款，掏空了太爷身上的所有的大钱，所以寄信时，只能从兜里到处摸索，才能找出点小钱，太爷是为了面子，才故意这般写。</p>
少年对着女孩，挥舞着皱巴巴的纸币，笑得满脸得意。</p>
“阿璃，不要担心，我有的是钱，有的是钱。”</p>
在庄户人家里来说，太爷是有钱的，家里生活条件也很好，但真的和富贵，沾不上边。</p>
可太爷的确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p>
因为他能给你，他的全部。</p>
少年将这张钱，放在了床上。</p>
女孩将这张钱拿起，两只手，不断抚摸，试图将它抹平。</p>
可无论如何努力，上头的痕迹依旧清晰。</p>
“阿璃，你再忍一会儿，它们会很快消停下去的，而且会比以前，更懂得安静。”</p>
转身，李追远拉开落地窗，走了出去。</p>
梦，是现实的延伸与反应。</p>
在梦里与它们吵架，没丝毫意义。</p>
只有在现实里将它们抽疼抽痛，那么即使在梦里，它们也将不再敢龇牙。</p>
推开院门，走出去时，李追远脚步停顿了一下，再次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很快收回视线。</p>
“你演得很好，但问题就是演得太好了。</p>
还真就差点，</p>
让你给骗了过去。”</p>
……</p>
往回走的路上，秋日的风，开始卷起地上的枯黄的落叶，在少年面前，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旋儿。</p>
不出意外，润生、阴萌和谭文彬，应该都出了意外。</p>
这次，其实题型并未有实际性的改变。</p>
天道，也没有急哄哄地赶着趟来修改规则。</p>
甚至这次，都不是出题人与自己的较量。</p>
李追远联想到以前在少年班时，老教授们一个个被自己这帮学生们折磨得精疲力尽，最后逼不得已，选择了另一种应对方式。</p>
但不管怎么样，都无法否认的是，神秘莫测的江水高高在上的天道，在这里，进行了些推波助澜。</p>
行进途中，李追远弯下腰，捡起三片落叶。</p>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三条选择。</p>
第一条，以最激进的方式，尝试强行将那东西给逼到自己面前。</p>
但这同时，也正是自己先前忍住没做而对方却想要自己这般做的。</p>
一旦自己真这般做出选择，那就等于把自己和团队所有人，都投入到对方设定的节奏中去。</p>
这太蠢。</p>
李追远捏碎了第一片落叶。</p>
第二条，自己充当一个救火队员，去对三个在外正在发生意外的同伴，进行救援。</p>
谭文彬应该在周云云的大学附近，润生应该在那座医院附近，阴萌应该在那座她最常逛的大商场附近。</p>
虽然目前联系不上，但自己只需要去了大概位置，再使用罗盘定位辅之以寻香指引，应该能慢慢摸索到他们所在的位置，因为他们正在发生意外，意外区域附近的磁场肯定会有所变化，只要愿意花费时间，就不难找到。</p>
但问题，就在时间上，自己余下的时间，其实还算挺充裕，但这充裕是相对的，因为自己只能来得及去救援一个同伴。</p>
自己不去，三个同伴都有生命危险。</p>
自己三选一，能大概确保一个安全。</p>
有危险，不一定就会死。</p>
他忽然感到庆幸，自己提前帮谭文彬补上了那一块短板，要不然，在这种对方率先发动的局面下，谭文彬的死局，是最大的。</p>
自己眼下的局面就会变成，润生和阴萌有生命危险，谭文彬大概会没生命体征。</p>
现在，三个同伴的生命，至少是个概率学，有高有低，可以掷骰子决定结果。</p>
拿同伴的命去做赌博，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p>
他们，都是李追远精心栽种下来的固沙草，无论哪一棵枯死，都将对李追远的病情造成打击。</p>
可身处于团队决策位，又必须要做出这样冰冷的决断。</p>
不过，同样的事，换个角度来想，就能收到不同的效果。</p>
李追远右手继续抓着两片树叶，左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脸。</p>
自己，居然也会开始换位思考了，是为了解决内心的负罪感么？</p>
我居然……有这种情绪了。</p>
和阿璃一样，自己的病情，也是在好转中。</p>
有时候，连本人，都会疏忽掉这种悄无声息的变化，直到忽然发现的那一刻，自我惊讶。</p>
李追远继续行进，这会儿距离学校寝室还有一段距离，这是必须要走的路，正好拿来思考决断。</p>
少年的视角里，自己身前出现了润生的身影，他习惯性站在自己身前，身侧则出现了阴萌的身影，她每次都站在自己侧面。</p>
背后，也传来了脚步声，那是次次保护自己后背的谭文彬。</p>
谭文彬一直觉得他自己实力最弱，所以不去抢正面和侧面，留在后头，至少可以给小远哥充当一下后方偷袭出现时的肉垫。</p>
李追远开口问道：“三选一，救哪一个？”</p>
没有人回答。</p>
“大家”都在跟着李追远，继续前进。</p>
少年左手接过一片树叶，没急着做出决断，而是右手拿着最后一片树叶晃了晃。</p>
“第三个选择，你们三个，我一个都不去救，我不去管你们，你们自己争取活下来。</p>
我直接去终点等它，去把它制定的这场游戏规则，彻底翻转过来。</p>
这样，不一定能赢，但至少赢的概率，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p>
它，</p>
可能会输得很惨。”</p>
润生：“选第三个！”</p>
阴萌：“选第三个！”</p>
壮壮：“选第三个！”</p>
这些身影，这些声音，都出自于李追远的臆想。</p>
但这也是少年根据自己这三个同伴的性格，所做出的模拟推断。</p>
三选一，只能确保一个安全，另外两个，都还有生命危险。</p>
到时候，救人的和被救下的，面对其余两位可能殒命的同伴，心里都会不舒服，不得劲。</p>
那还不如，</p>
干脆一个都不去救，</p>
直接去掀那东西的桌子！</p>
不管谁最后真的交代了，只要能把那东西拖下来陪葬，那办葬礼时，至少也是个“喜丧”！</p>
李追远将左手的那片树叶捏碎，只留下第三片树叶。</p>
这，就是走江。</p>
李追远再次走入平价商店，陆壹还是对李追远摇头，示意依旧没人回电话。</p>
“陆壹哥，再帮我全都呼一遍：正阳街十字路口，萍聚照相馆，集合拍照。”</p>
陆壹马上点头，拿起电话开始重新呼。</p>
不知为什么，这只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不过是拍照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p>
但他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手心也变得汗渍渍的，入秋的天，竟让他这个东北大汉，打起了冷颤。</p>
就连与接线员对话时，他说话时也是磕磕绊绊的，让对面接线员女声确认了好几遍，才总算是明确了地点位置。</p>
都呼好了后，神童哥早就不在这里了。</p>
陆壹放下电话，旁边有人来柜台结账，喊了好几声，他也没理睬。</p>
最后，他站起身，示意兼职打工的学生去柜台帮忙结账，他自己则急匆匆地往寝室里跑。</p>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莫名有一种预感，应该是正在发生什么事。</p>
他不懂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在跑回寝室后，关上门，拿出家里寄来的红肠，切了起来，再摆上香烟。</p>
用收纳箱充当的临时小供桌摆起，陆壹双手合什不停摇晃：</p>
“老乡鬼，你帮帮忙，保佑保佑，平安无事。”</p>
……</p>
在陆壹打电话时，李追远来到了宿舍，他没上楼，而是站在楼下，对着边角处三楼位置，喊了一声：</p>
“林书友！”</p>
之前被吩咐待在寝室里不要走的林书友，马上从窗台上探出头。</p>
李追远向身侧点了一下头。</p>
林书友退离窗户。</p>
然后，</p>
林书友背着一个登山包，直接从窗台跳了下来。</p>
现在是课点，宿舍院子里没什么人走动，倒是有几个路人远远瞧见这一幕，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p>
李追远走在前面，林书友跟在旁边。</p>
虽然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但这种被钦点的感觉，林书友很享受。</p>
而且，他也渐渐摸清楚了一些规律，每次自己去给小远哥帮忙后，都能得到一些回馈。</p>
以前，自己干的是临时工；然后干上了日结；现在终于混成了编外。</p>
下一步，自己就要朝着真正的编制进发了！</p>
走出校门，打车。</p>
重新回到正阳街十字路口，下车时，林书友主动掏钱结车费，还潇洒地甩手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p>
“不要找了。”</p>
可等他下车时，才发现坐在后排的小远哥从司机那里收下找零后才下了车。</p>
李追远将零钱递给林书友，林书友有些尴尬地收下了。</p>
“无端没意义的因果，不要随意扩散。”</p>
“明白！知道！”</p>
萍聚照相馆的门关着，拉环上挂着个木牌：“暂停营业”。</p>
李追远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砖头以及玻璃橱窗，然后往后退了几步，指了指隔壁巷子里的二楼窗户：</p>
“上去开门。”</p>
林书友一个箭步冲出，往上跳时，忽然感觉起跳高度不够，可又不好意思在小远哥面前丢脸，就赶紧顺势在巷子两侧墙壁各踩了一下，接力上蹬，这才攀上了窗户。</p>
窗户门是锁了的，但这锁早就生锈了，稍微用力一推就开了，里头是蓝色的照相幕布。</p>
身子往里钻时，被卡了一下，林书友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起跳时忘记把登山包先卸下来了，怪不得这么沉呢。</p>
很快，林书友从二楼下来，帮李追远自里面打开了门。</p>
李追远将木牌翻面，“暂停营业”变为“正在营业”。</p>
随后，他将店里的窗帘都打开，然后找了块抹布，开始擦里头的柜台和玻璃柜。</p>
林书友在各个房间里进进出出，检查完毕后汇报道：“小远哥，店里没人。”</p>
“嗯。”</p>
林书友挠挠头，看来小远哥早就知道店里没人了，他走上前，准备也拿一块抹布，帮忙一起打扫。</p>
不过，这店里本就被打扫得很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李追远也只是为了打扫而打扫，再来一个手脚更麻利的加入，那就纯变成演小品了。</p>
“你不用打扫了。”</p>
“没事，全都交给我吧，小远哥。”</p>
李追远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窗外对街，拉了拉林书友的袖口。</p>
林书友马上微蹲身子，把自己的头凑过来，目光跟着小远哥一起仔细观察起对面街道，压低声音道：</p>
“小远哥，何处有异常？”</p>
“看见对面那家刘记炸串店么？”</p>
“看见了。”林书友默默攥紧手中的抹布，看来，那家店有问题，所以，进这个照相馆，是为了方便观察那家炸串店？</p>
“它隔壁那家老糕点铺，你看见了么？”</p>
“看见了！”看来，两家店都有问题。</p>
“你先去那家炸串店，多买一些炸串，什么鸡肉串、火腿肠、炸豆腐、鸡骨架，都多买些，然后再去隔壁糕点铺，鸡蛋糕、脆饼、桃酥这些，都多买些。</p>
买完后，你就坐在这家店的门口，慢慢吃，不管谁进店，都不要阻拦。”</p>
林书友眨了眨眼，这个任务，怎么这么奇怪，是自己没能领会小远哥的精神么？</p>
李追远拍了拍他肩膀：“去吧。”</p>
“好的，小远哥。”</p>
虽然不懂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林书友还是照做了。</p>
他跑去炸串店和糕点铺，买了两大包吃的，然后走回来，坐在萍聚照相馆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开始吃了起来。</p>
炸串很好吃，点心味道也不错。</p>
路上车流也不多，灰尘也不大，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挺舒服。</p>
林书友起初吃的时候还有点疑惑，但吃着吃着，就投入进去了。</p>
习武之人，饭量本就比普通人大很多，就算肚子不太饿，但真要撑，也能撑下去。</p>
之前放假在李三江家，头天家里都没剩菜，原因就是食物分量是按照润生和谭文彬的胃口做的，本该绰绰有余，谁知新来的骡子也贼能吃，直接干成了个意犹未尽。</p>
这也是临走前的那天，李三江特意带大家伙去村里抓螃蟹抓鱼抓鸡，回来猛做了一大桌的原因，人家伢儿第一次上门做客，可不能让人家连顿家里饱饭都没吃上。</p>
李追远把柜台和橱柜都擦了后，看了看角落里的扫帚和拖把，再看看干净到在反光的瓷砖地面。</p>
算了，不表演了。</p>
李追远往柜台后一坐，身子一靠，这个位置这个角度，应该是那个叫邓陈的老板平日里最常保持的姿势。</p>
不仅迎着阳光，对着马路，恰好这一侧橱窗上摆着的，都是孩童的照片，看着一个个活泼开朗可爱的孩子，应该能让人感到心情不错。</p>
旁边，有一个糖盒，打开，从里头捡出一块，剥开糖纸，放入嘴里。</p>
李追远装作自己很喜欢甜食的样子，慢慢抿着，脸上还要流露出闲适慵懒的神情。</p>
邓陈老板不在店里。</p>
因为自己来过，他害怕了。</p>
但李追远相信，邓陈即使不在这里，但他的眼珠子，也会盯着自己的老窝看。</p>
或许就在街面某个人流角落里，或者就在对面某个建筑的房间里，甚至可能在下水道的某个窖井盖下面，他必然在看着这里。</p>
李追远指尖在玻璃柜台上轻敲，眼睛渐渐闭起。</p>
那些孩童的可爱纯真的照片，他真的不喜欢，因为以前观察模仿得太多了。</p>
在别人眼里是童真可爱，在他眼里就仿佛是一个个昔日的演戏范本教案。</p>
至于嘴里的这颗糖，它还居然是夹心的，外头没那么甜，含化到里头居然堪比糖浆，他在忍着没皱眉。</p>
来吧，</p>
乖，</p>
出来吧。</p>
“嗝儿……”</p>
林书友打起了饱嗝儿，再是武林高手，这高油高糖一下子干多了，也腻得慌。</p>
就在这时，对面，有一个人穿过马路向这里走来。</p>
林书友只觉得自己双目一颤，似要开启竖瞳。</p>
可一想到小远哥的吩咐，不管谁来都不要阻拦，他只能抱着头，将脑袋深深埋下。</p>
那人似乎也被林书友这个状态吓了一跳，脚步出现了迟疑，竟不再往前走，反而还倒退了一步。</p>
林书友：你快走啊，你快走过去啊，你快啊！</p>
犹豫之后，那人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快步从林书友身侧绕行，来到照相馆门口。</p>
咽了口唾沫，很是紧张地伸手，推开了店门。</p>
李追远心里舒了口气。</p>
他在这里表演闲适轻松，让林书友坐门口享受美食，就是希望对方能回来。</p>
睁开眼，</p>
站起身，</p>
李追远手撑着柜台，看着进门的邓陈也就是这里的老板，说道：</p>
“欢迎光临。”</p>
……</p>
医院。</p>
“医生，孙华的情况怎么样了？”</p>
医生手里拿着片子，皱起了眉头。</p>
“不乐观，他脑子里出现了血块，要是不及时处理，可能会……”</p>
“那可以手术么？”</p>
“主要是血块的位置有点棘手，你等一下，让我们再研究研究。”</p>
“好，麻烦你了，医生。”</p>
润生走出医生办公室。</p>
他心里既有对孙华这个老乡的担心，也有另一种怀疑。</p>
这是不是就是小远在《走江行为规范》里所写的因果线索？</p>
上次民安镇那次事件里，谭文彬和阴萌各自追一条线，他是跟着小远走的。</p>
虽然他的实力在三人里是最强的，但他沉默寡言不擅交际，所以哪怕是这次，他也依旧有些捉摸不定。</p>
不过，好在他把规范里的内容都背下来了，接下来应该是……</p>
润生重新打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在几个医生的目光注视下，他把每个医生桌前或胸口上的工作牌都看了几遍，记住了他们的名字。</p>
然后，他又重新走出办公室，向病房走去。</p>
刚推开病房门，里头就溢出了灰色的雾气，润生伸手挥舞驱赶，可这雾气却源源不断。</p>
有问题？</p>
不，是线索来了！</p>
他擅长粗暴直接的战斗，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没太多办法。</p>
但好在，他有小远配的东西。</p>
润生将口袋里的符纸掏出来，取了一张清心符，贴在了自己额头。</p>
面前的灰雾顿时散去了不少，他也终于能看清楚里头的情况。</p>
孙华被从病床上提起来，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医生双眸里流转红色光芒，在啃食孙华的后脑。</p>
双方的目光，透过已经变淡的雾气交汇。</p>
润生立刻攥紧了拳头，气势提升。</p>
医生快速将手中的孙华推倒，跳下病床，然后直接对着润生扑了过来。</p>
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眨眼之间就来至润生身前，举起双臂，向润生甩来。</p>
润生只能先以双臂格挡。</p>
“砰！砰！砰！”</p>
连续迅猛的撞击声传出，这力道，润生都感到诧异。</p>
但他身上的气门马上发动，趁着医生换力的空档，一拳砸了过去。</p>
“啪！”</p>
医生速度很快，及时后撤，整个人爬上了病房上顶，身体倒转，盯着润生。</p>
“你……”</p>
没等润生把话说完，医生在天花板上手脚并用，朝着病房窗户位置奔去。</p>
润生洞察到对方的意图，抢先一步来到窗口位置。</p>
医生对着润生扑来，带来强大的力道。</p>
“哗啦啦……”</p>
窗户破碎，二人一同摔出窗外。</p>
但二人均未落下去，各自一条手臂抓着窗台边缘。</p>
医生见状，快速沿着墙壁向上爬，润生立刻跟上。</p>
双方前后脚，来到了天台。</p>
刚一落地，毫无交流，拳脚的对拼再次开始。</p>
但伴随着润生的气门一个接着一个开启，他的力道也在变得越来越大，任凭医生的招式有多凌厉，那一套类似通背拳的打法多狠辣，也渐渐被润生以强横绵绵的力道，给压制了下去。</p>
而且，润生之所以逐步提升力道，也是怕一不小心对方扭头又要逃跑，现在伴随力道提升的，还有对医生周围气息的拉扯。</p>
润生身上的衣服不断鼓起又快速贴合，带来的气流束缚住了医生的手脚，他现在想要脱离战场离开，就必须得将后背交给润生，吃上一拳。</p>
这对于他来说，是难以承受之重。</p>
但这种拖泥带水下的软刀子割肉，也是将他一步步逼入颓势。</p>
这就是《秦氏观蛟法》的妙处，虽是一个人，却能生生不息地将你一直耗下去。</p>
最终，医生在被挡开一拳后，无力组织下一波防御，被润生一拳砸中了胸膛。</p>
“砰！”</p>
医生身体倒退了出去，润生气门开启，四周的气流都向他汇聚，连击飞出去的医生也被迫倒卷了回来。</p>
润生再次一拳砸下，医生很是勉强地一记格挡，但下一拳却无力再架，拼尽全力想要腾挪，最终还是被润生砸中了肩膀。</p>
“啪！”</p>
医生身体一歪，双膝跪地，地面的水泥破裂了一大片。</p>
被砸中的肩膀，皮肤裂开，露出了里面的鲜红，血肉还在蠕动，一缕缕血光从这里溢出，飘散向空中。</p>
润生伸手，抓住了医生的脖子，另一只手攥拳，气门呼啸，蓄势待发。</p>
“我叫你害人！”</p>
被抓着脖子提起来的医生，开口道：</p>
“我没……没有害人……”</p>
润生的拳头，停住了。</p>
“我都亲眼看见了。”</p>
“我在……吸出他脑子里的……血块……”</p>
润生皱眉，换做以往，他是不会相信邪祟在临死前的狡辩，但他确实刚刚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知道孙华脑子里血块这件事。</p>
“你说真的？”</p>
“真的……我……在救人……没有害人……”</p>
“那你为什么要先对我动手？”</p>
“我以为……你是来抓我的……正道……正道人士……我……我害怕……所以……所以才……”</p>
润生的拳头，到底还是没有落下去。</p>
“我要去查看孙华的情况，才能确认你说得对不对。”</p>
医生眼里流露出不解。</p>
他先前的解释，只是希望自己在被杀前，不要被冤枉，他是真没料到，对方居然真的收手了。</p>
“如果证明了……我在救他……你就不杀我了？”</p>
“如果你在救人，我为什么要杀你？”</p>
“因为……我是邪魔……”</p>
“但是。”</p>
医生：呵，果然，还有但是。</p>
“但是，你得为你先前，先对我出手这件事，道歉赔罪。”</p>
医生一脸惊愕，反问道：“你是……正道人士么？”</p>
“我是的。”润生很笃定，“我们一心为正道。”</p>
如果证明了这是一场误会，那就没必要生死相向。</p>
对所谓的邪祟，自家团队的标准，一直有些灵活。</p>
高高在上代表正义无暇的阴神，开始了谄媚；</p>
身为死倒的小黄莺，成了李大爷家里的帮工。</p>
当小远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时，他们自己都感到很稀奇，至于震惊，那还不至于，因为润生很清楚小远和小黄莺之间的关系。</p>
他还目睹过，小远把小黄莺从池塘里喊出来，请到家里坝子上，只为了和阿璃聊天。</p>
包括桃树林下面的那位，大家甚至都已经把它当做守护石南石港这几个镇子的“土地公”。</p>
“我要下去查看，你……”</p>
润生看着医生，他不可能现在把他放开，万一对方说的不是真的呢？</p>
润生开始思索，要是小远在这里，这个时候，会怎么做？</p>
小远应该……会把他打个半死或者打残，让其失去反抗能力，封印好后，再去查看孙华的具体情况，要是对方说的是真的，那小远会给他解开封印，治伤，帮其复原。</p>
可是自己不会封印，而且，下手也容易没轻没重。</p>
似是察觉到了润生的心思，医生原本紧绷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像是一条带鱼，被润生提着。</p>
润生脸上露出笑容，身为练武的人，他清楚对方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但凡对方想要再出手，就得先一步收气紧绷肌肉，那就能给自己以充分的反应时间，先一步扭断他的头。</p>
“很好。”</p>
润生很满意，打算带着他去查看孙华现如今的情况。</p>
来时爬墙上的楼顶，现在就不需要了，走楼梯下去就是。</p>
唉，还得赔病房窗户的钱。</p>
不对，要是谭文彬在这里，他应该会指责病房窗户质量太差都炸裂了，要让医院赔钱，至少，得减免一下孙华的医疗费。</p>
然而，刚准备下楼梯时，润生似乎听到了周围传来的异响。</p>
像是有谁在说话，说的，又不是人语。</p>
到底是什么声音？</p>
润生左顾右盼。</p>
他不会走阴，他觉得如果此时能走阴的话，应该能多看出些东西。</p>
而原本被润生提在手里的医生，忽然开始摇头晃脑：</p>
“不……不……不……不！！！”</p>
医生的皮肤开始脱落，身上的白大褂被染得血红一片。</p>
“嘶……”</p>
润生松开了手，他的左手手掌，已经被烧红。</p>
“不……不……不！！！”</p>
医生跪在地上，抬起头，发出咆哮。</p>
他的皮肉彻底崩开，如同一个血人，他的身体在燃烧，里头似乎有锁链在快速穿梭，随之而来的，是戾气的急剧上升。</p>
“正道……正道人士……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p>
血人扑向了润生，润生双手伸出，想要将其架住，但对方身上流动的鲜血如同滚烫的岩浆，泼洒在自己身上后，让他感到疼痛难忍。</p>
不得已之下，润生只能将其踹开。</p>
再看自己的双臂，已被烫的血淋淋一片。</p>
“啊，杀，杀，杀！！！”</p>
血人手脚并用，再度扑来，每一次甩臂，抽打在润生身上时，都像是岩浆柱的喷发，润生就算挡下来了，也依旧疼痛难忍。</p>
它如果这么厉害，为什么先前打架时藏着掖着？</p>
“砰！”</p>
润生被对方连续多臂抽飞，身形落地后，还在天台地面上滑出了很远。</p>
这真的是没法打，要是黄河铲在自己身边……不，面对这种状态下的对手，手上有没有铲子，区别并不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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