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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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远挂了电话。</p>

旁边陆壹关心地问了一句：“寨主出事了。”</p>

“他老婆不让他进门。”</p>

陆壹神情一肃，道：“这在我们东北可算是大事了，尤其是在这个天气，从小到大，我就听过好几起冬天喝醉了酒的丈夫回家敲门，老婆生气不给开，第二天早上一开门，发现人睡着冻死在门口的事。”</p>

“他没这么严重。”</p>

陆壹：“还是得好好劝劝。”</p>

“嗯。”</p>

离开商店，李追远走向柳奶奶家。</p>

刘姨近期不在家，这会儿太早，食堂早餐还没供应，李追远打算待会儿和阿璃操场散完步后再去食堂买早餐，把老太太的那一份也一起买了。</p>

结果，刚走到院门口，还没推开院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p>

院子里，升起了很多个小炉子，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带着两个年长妇人和两个年轻妇人，正在里面安静地忙碌着。</p>

这是在准备吃食。</p>

食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但为了确保口感，特意带到这里来现场烹煮。</p>

老人一边亲自忙碌，一边对自己俩儿媳妇和俩孙媳妇进行督导，见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不敢出声呵斥，却也是用力瞪眼。</p>

见李追远进来了，老人先是一疑，随即左手颠勺，右手打了个问礼。</p>

“小哥，您是？”</p>

“我是家里的。”</p>

老头马上熄火，手中家伙事放下，对着李追远认真行礼。</p>

他行的是柳家外门礼，意思是挂名的柳家，不传艺。</p>

旁边四个妇人见状，也停下手中活计，对李追远行礼，两位儿媳妇倒是行得有模有样，俩孙媳妇就只能跟着模仿个大概。</p>

李追远侧身避礼，说道：“老太太说了，家里不用老礼了。”</p>

“老太太体贴咱下边人，可咱也不能不知礼数。”</p>

“你们辛苦。”</p>

“不敢不敢，能得到伺候老太太的机会，是我们的福气。”</p>

李追远走进屋。</p>

老人马上催促儿孙媳妇们快点继续忙活起来。</p>

他家在金陵开了一间饭庄，在寻常市井里并不出名，因为能预定到他家席面的，非富即贵。</p>

这家饭庄早年就是柳家的产业，只招待柳家本家人以及手持柳家请帖的贵客。</p>

秦柳两家没落后，老太太将两家大部分产业都散了出去，光是捐成文物保护单位的宅邸就不知有多少座，有些宅邸名义上挂着他姓留着他人事迹，可实际上原主人不是姓秦就是姓柳。</p>

这饭庄子也是如此，不过老太太大气，懒得入股抽利，念着过去门下之情，是真的直接送。</p>

没人是傻子，也没人天生喜欢卑躬屈膝伺候人，但没办法，老太太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他们不继续把自己当下人都觉得不好意思。</p>

当然，老人也清楚，利反而是次一等的，有些人物，能巴结处香火情，才更为重要。</p>

要是让他选，他真巴不得继续像小时候那样，跟着自己父亲在柳家厨灶上忙活。</p>

柳玉梅正在给阿璃梳头，见李追远来了，很是干脆地把梳子递给少年：</p>

“你来，我上去让它们静一静。”</p>

“好的，奶奶。”</p>

李追远接过梳子，帮阿璃梳头。</p>

镜子里，阿璃浮现出笑容。</p>

柳玉梅瞧见了，只是笑笑，她已对此不再吃味了。</p>

她不由想起南通那个姓李的老东西，总是喜欢嘀咕自己是个“市侩的老太太”。</p>

李三江那家伙，好像还真没嘀咕错。</p>

说白了，女婿在女方家的地位与待遇，是靠自己本事和能力争取来的。</p>

这个道理，就算是在龙王家，也不能免俗。</p>

柳玉梅上了楼，等她再下来时，李追远已经帮阿璃梳理好了头发。</p>

随后，少年牵着阿璃的手，去操场上散步。</p>

他们回来时，早餐也顺势开始。</p>

都是简单的小菜早点，主食无非是粥、面、馄饨，但每一样，都用料讲究，极其用心。</p>

毫不夸张地说，厨艺比刘姨都要好很多，毕竟刘姨只是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全天候就只忙活着做饭一件事。</p>

儿孙媳妇们一个个端着小菜小碟地进来放下，算是老人故意让她们露个脸。</p>

到最后，老人束手弯腰，在旁边安静站着，静候桌上人的需求吩咐。</p>

老太太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卸下了肩上重担，家里日子也比过去有了奔头，人，也变得更随和了一些。</p>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汤包送到李追远碗里：“马家的面点功夫，可是整个金陵一绝，你尝一下。”</p>

李追远咬破一边后，吸着汤汁，吃完一个后点头：</p>

“嗯，很鲜美。”</p>

旁边老人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是面露微笑。</p>

柳玉梅笑道：“不错，手艺倒是没落下。”</p>

老人回道：“可不敢落下，保不齐老太太哪天忽然再想起这一口，要是让您没能尝到以前的味道，可就是我的罪过了。”</p>

柳玉梅从口袋里随手抓出一把金瓜子，放在了桌上。</p>

“分给媳妇们。”</p>

老人忙摆手道：“老太太，这可使不得，使不得。”</p>

柳玉梅：“看来是家大业大，瞧不上这点了。”</p>

“怎敢忘本，怎敢忘本，要天打雷劈的。”老人马上将金瓜子小心翼翼地扒进手里。</p>

纯按重量来算，这金瓜子倒不算什么，只是每一颗都造型精致，工艺价甚至超出了金价本身。</p>

“我们就在外面候着，您随时吩咐。”</p>

老人是知礼数的，双手捧着金瓜子，倒退着出了餐厅。</p>

柳玉梅喝了口粥，说道：“晓得你不喜欢这一套东西，但想来阿婷也提醒过他，他已够低调了，但阵仗还是高了些。”</p>

李追远微笑道：“我能理解。”</p>

“你若喜欢，以后就让他接着送餐食，如何？”</p>

“我还是更喜欢刘姨做的，有家的感觉。”</p>

“呵呵，其实，阿婷的厨艺，也是跟人家学的，人家这一脉，以前就是在我老家专司灶台的，他家的手艺，才是我柳家的味道。”</p>

“原来如此。”</p>

“唉，不仅是灶台上的，就是戏班子、裁缝班子、花匠园艺等等这些，以前也都是家养的，专供自家使。</p>

这放在过去，是常例，只不过现在，也着实用不上这些了。”</p>

老太太说这些时，语气里没有落寞，只有追忆，像是在和小辈们讲着过去的故事。</p>

李追远开口问道：“三楼那里……”</p>

老太太直言不讳：“本是为你准备的，等阿力阿婷他们犁地回来后，再让阿力把那些东西送回老宅去。”</p>

“您的爱护之心，我记下了。”</p>

“是不是还有后一句？”</p>

“没有。”</p>

“你小子。”柳玉梅摇摇头，“有时候我在想啊，他们为什么独独把我留下来，他们自个儿都去死了。”</p>

“奶奶……”</p>

“后来，我就渐渐琢磨出味儿来了，合着是他们觉得我还没脱离低级趣味，把我留下来，更好守着家呗。</p>

有些事儿，他们自己是做不出来的，但他们晓得，我能做出来，我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讲理的主儿。</p>

真逼急眼了，大不了拉着大家一起鱼死网破，可不想守着那些劳什子的狗屁规矩道德名声。</p>

怕也就是因为这样，那些家族门派，才对咱这破落户还真有些忌惮，不敢真打将上门来吃绝户，因为他们晓得，这家里有个逼急了会发疯的老太太。”</p>

李追远坦然一笑，道：“我觉得您这么做，没什么不对的。”</p>

柳玉梅玩味道：“这可不像是他们会说的话。”</p>

李追远：“因为我相信您能管束好范围，报复时不会伤及无辜。”</p>

柳玉梅叹了口气：“呵，这味儿又对上了，无趣。”</p>

“奶奶，我今天要回一趟南通。”</p>

“学校寒假这么快？”</p>

“朋友家里闹了点矛盾，请我去处理一下。”</p>

“夫妻矛盾？”</p>

“嗯。”</p>

“有意思。”柳玉梅眼里流露出玩味，“请你去调解夫妻矛盾？”</p>

老太太实在是想象不出这个画面。</p>

要是以前这孩子，跟个七窍玲珑心似的，倒也无妨。</p>

但她早就看出来了，不知何时起，这孩子已不再对任何人，都保持一副开朗明媚姿态。</p>

“是白家的事。”</p>

“哦，是那小子的事？”</p>

“嗯。”</p>

“这用得着你去跑一趟么？眼瞅着快过年了，让那小子给那边传个话，过年让阿力带着礼，再去她们镇上走一趟。”</p>

“他怕是不愿意的。”</p>

“哟，这是真处出感情了？”</p>

“应该是的。”</p>

“那小子，倒也是个有趣的愣种。”</p>

“主要他现在进不去，想传话也传不了。”</p>

“那你派个人跑一趟就是了。”</p>

“我的人现在大部分都躺着。”</p>

柳玉梅看了看家里，家里那两位现在也不在家。</p>

李追远：“反正现在手头空着，我就自己跑一趟吧。”</p>

“晓得你意思了，你是真拿那小子当朋友，不过能让你看上眼的，也不会是普通人，那小子，应该也是有气数的。”</p>

“我没想这么多。”</p>

“无心插柳才能成荫。”</p>

饭后，李追远和阿璃进了书房，他对阿璃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也说出了自己关于魏正道的猜测。</p>

阿璃听完后，拿起画笔，在一张白纸上随意地描画了几下，这是草稿。</p>

草稿上，一个少年站在那里，背后有一道大人的影子。</p>

“我觉得很不错，就选这个设计。”</p>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草稿图四周，这幅画的难点在于，该如何处理这大片的留白。</p>

凸显意境的画法不是不可以，但拿来当记录用的话，还是需要足够多的细节填充。</p>

“我处理完南通的事，就回来。要是耽搁久了，可能就不回来了，到时候我求老太太，带你回南通，我们一起过年？”</p>

李追远虽然平时没按照本班课程表上过课，但大学课程，他还是选修了不少。</p>

不过已临近期末，很多课都结课了，尤其是他喜欢上的那些教授的课，基本都没课时了。</p>

既然如此，继续留在学校里，意义本就不大了，他又不用去期末考试。</p>

因为罗工的关系，学校对他这方面很宽容，不过可能不排除，下学期他得代表学校去参加一些竞赛。</p>

阿璃笑了笑，她答应了。</p>

过去这段时间以来，她早已习惯了男孩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p>

李追远走出院子时，看见老人领着儿孙媳妇们正在搬中午的食材，食材应是儿子或者孙子们送的，但除了他以外，不适合男丁进院子。</p>

“哥儿，您中午想吃点什么？”</p>

“您不用管我，按老太太喜好准备即可，我要出门一趟，近期不在家吃。”</p>

“哥儿是办大事的人，您忙。”</p>

等李追远与其错身离开后，老人才转过身，弯着腰对着少年背影说道：</p>

“秦淮松香楼，哥儿哪日有闲，求赏脸进来喝茶，我带着崽子们给哥儿表表孝心。”</p>

“我记下了。”</p>

等李追远走远后，老人才直起了腰。</p>

儿孙媳妇们面面相觑，老人是家里的话事人，有手艺有地位，饭庄子还在他手里，所以平日在家中地位极高，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p>

自打今儿个来这里后，老人像变了个人似的，要是只对那老太太那般恭敬就罢了，毕竟是解放前的主仆关系，可犯得着对这少年也如此卑躬屈膝么？</p>

老人摸了摸胡须，他自然瞧见儿孙媳妇们眼里流露出的不解，但他懒得解释。</p>

老太太吃个早餐，桌上就三人，一个是老太太亲孙女，另一个就是这少年郎。</p>

这样的人家，莫说是以前就有香火情在，就是没甚关系，那也得努力侍奉好。</p>

世间多少人一辈子忙忙碌碌，只为那碎银几两，可这样的人物，人家哪怕只是指缝间流淌出一点，你只要接住了，怕不是就能立马得个家宅平安啊。</p>

“把哥儿的模样记在心里，哪天哥儿真来了，就算那时我已经不在了，你们也得陪着你们男人，给我好生伺候好人家。”</p>

众媳妇们马上称是。</p>

老头看了看前方的老太太家院子，这里不方便发作，更不能喧哗，但心里已下定主意，回去后得让儿孙带着各自媳妇们，跪在自己面前，自己再好生严厉叮嘱一番。</p>

一个个平日里庙里香火供得勤，为争个头香不惜代价，想着自己儿孙前程，想着自己无病无灾，可拜那泥胎蜡像哪有拜这世间真龙有用？</p>

“记住，还是和早上一样，只干活别说话，管住你们的嘴，别扯那些是非，这几日谁给我出了岔子，遗嘱上我就给你们除名！”</p>

他是知道这帮媳妇们平日里嘴巴到底有多闲不住的，能叽叽喳喳个不停，可别真聊起家里什么事，让老太太听着了以为自己在挟做饭之情求报。</p>

有些东西，上位者可以给你，但你不能主动开口要。</p>

听到遗嘱，众媳妇们马上点头，这次头点得比之前更用力得多。</p>

不过，让老人没料到的是，他们刚进院子，就看见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往院子里石凳上一坐，指了指里屋：</p>

“去，取些瓜子果盘来，陪我说说是非。”</p>

众媳妇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集体看向老人。</p>

老人忙摆手道：“还不快去，陪老太太聊聊天解解闷，你们平日里嘴巴不挺碎的么，这不派上用场了。”</p>

瓜子果盘取出来了，见媳妇们放不开，柳玉梅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p>

“放开了说嘛，说点家里的弯弯绕绕破事，我爱听，谁说得多谁说得好，我让小马儿遗嘱上给你们加分量。”</p>

老人闻言，自己先笑了，然后快速摆手催促道：</p>

“快，拿出你们看家本事来，把舌根子给我嚼起来。”</p>

屋内。</p>

阿璃走上二楼，来到柳玉梅常待的那处开间。</p>

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然后走下楼，回到自己的书房。</p>

书桌前，放着一张空白画纸。</p>

女孩坐下来后打开信封，里头是一迭厚厚的照片，全是灭门惨状，血腥恐怖。</p>

阿璃一张一张看着，不时拿出照片，在画卷角落处比划一下。</p>

这上面的惨景，她当然是不害怕的，毕竟她自小经历目睹的，都是比这照片上更恐怖无数倍的画面。</p>

但对自己的画本框创作，她是认真的。</p>

她觉得，这些照片里的景象，很适合画到这幅画上，正好填充那大面积的留白。</p>

不过，只是单纯照着照片里的画，也不太合适。</p>

得把这一家家的人，从照片里抠出来，让他们更和谐整齐地复现在画里，这样整体构图才好看。</p>

女孩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的思考排版时，她“梦里”的大雾，开始越来越浓郁也越来越往后退。</p>

……</p>

商店地下室。</p>

刚听完小远哥说要回南通的事，谭文彬就忍不住笑道：</p>

“哈哈，我亮哥这是食髓知味了呀。”</p>

顿了顿，谭文彬又调侃道：</p>

“还记得当初定下条约，说几年去一趟来着？合着这条约保护的是白家娘娘。”</p>

阴萌瞪了谭文彬一眼，道：“哪有你这样弯酸人家的。”</p>

谭文彬无所谓道：“我又没当面说，背后蛐蛐一下怎么了。”</p>

床边坐着的林书友开口道：“我陪小远哥一起回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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