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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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脸人坐起身。</p>

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p>

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p>

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p>

无脸人：“你赢了。”</p>

李追远：“我赢了什么。”</p>

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p>

李追远当然看出来了，这口钟，就是虞藏生他们三人梦寐以求的供品。</p>

上面每一道被覆盖的纹路，都蕴藏着极为浓厚的福缘。</p>

真就是，不怕福运不够分，只怕你的碗口不够大。</p>

这些积攒，足以让好几个落魄大家族、门派枯木逢春；能让本就处于强势期的势力，更上一层楼。</p>

也难怪虞藏生他们会不惜牺牲自己来谋求这个，站在家族发展角度，这确实值得一赌。</p>

无脸人发出一声长叹：“唉，你说可笑不可笑，成仙的梦，他们不敢做，他们的眼里，只有桌上的这些供品。”</p>

李追远：“现实一点，也没什么不好。”</p>

无脸人：“如若无法成仙，这肉体凡胎，这世俗传承，又有什么好留念的？”</p>

李追远：“这只是你们的想法，况且，这想法不一定是对的。”</p>

无脸人：“呵呵呵……终究只是蝼蚁，只敢在地上匍匐爬行，都不敢抬头望一下天。”</p>

李追远：“地上都没摸索明白，就想着飞到天上去，不是更可笑荒谬么？”</p>

无脸人：“这就是我不喜欢你们柳家人的地方，秦家也是。虽贵为顶尖龙王家，龙王频出，偏偏只喜欢盯着江面上这一亩三分地。”</p>

李追远没回应这个问题，而是伸手，抓向无脸人。</p>

少年的手，自无脸人身上穿过。</p>

无脸人：“若我肉身还在，若我能走出这座高塔，由我亲自出手，那三个，哪里还能有什么资格翻出浪花。</p>

他们是一个时代的人物，但他们那个时代，终究比不过我所经历的那个。</p>

你柳家的那位先人，可是曾把我打服过的。”</p>

一代人有一代人自己的江湖。</p>

虞藏生很是推崇赵无恙，无脸人则很推崇自己那位柳家先人。</p>

都是曾经竞争之下的失败者，自然会更看重曾击败过自己的最终胜者，这也是一种对自我的肯定。</p>

顶楼视野很开阔。</p>

这座高塔可以有地下层数，但哪怕分出负一负二负三，可走进门里后，依旧是一楼。</p>

同理，少年现在虽然站在地捡了最大的便宜。</p>

自己来到塔顶都这么久了，正事儿压根就没干，纯属于浪费时间，可徐真容和甄少安，仍然被稳稳地挡在塔门外。</p>

诚然，所有的顺遂都建立在自己的过人能力的基础上，是自己推演判断的结果，绝不是什么天上掉馅儿饼。</p>

可问题是，自己的能力，自己过往的考试分数，出题人是知道的。</p>

他把本属于别人的卷子，拿给自己来做，目的必然是为了为难自己，而不是让自己钻漏洞成功占了便宜。</p>

因此，从难度角度来看，自己就这么成为了最后大赢家，很显然就有些不正常。</p>

尤其是自己刚上来时，无脸人对自己开口说了一句：“你赢了。”</p>

李追远当时就心中警铃大作，因为一般这种话，只有快输的时候，才会听到。</p>

无脸人走到李追远身侧，站定。</p>

他比之前更透明了，有一种很轻很轻，只要有稍微大一点的风吹来就会飘走的感觉。</p>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很可怜，一个……可怜的笑话。”</p>

李追远：“如果你继续纠结于这个，那就不仅仅是可笑了。”</p>

无脸人：“我懂你的意思了，你刚刚故意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是不是在分辨，我这个假人，是否拥有自己的独立性？”</p>

李追远：“嗯。”</p>

无脸人说，他入了自己的梦，对自己说了一样的话。</p>

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本质上还和“有脸人”是一个人，他们二人是以二合一的状态，顺着过去的因果，进了阿璃的梦，找到了自己。</p>

只是无脸人并未察觉到，当时的他，其实不仅仅是他。</p>

另一个可能就是，是那个“有脸人”进了阿璃的梦，然后再把相关记忆，重新注入无脸人的魂念中，让他认为自己真的参与了这件事。</p>

后者可能性很低，因为无脸人受困于这座高塔，有脸人要是能随意进出高塔对无脸人进行各种改动与操控，那他就已经成为这里的“天”了，根本就不需要再行这种布局。</p>

前者则意味着，二人本质上还是一体的，只是一个占大头一个占小头。</p>

这也是李追远一直坚持说“你是你却又不完全是你”的原因，这并不是安慰，而是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条件。</p>

傀儡和伥身，是受本体轻易拿捏的，但如果是独立的一部分，就可以进行拉拢与合作，成为一种助力。</p>

无脸人：“你是想让我来帮你？”</p>

李追远：“嗯。”</p>

无脸人：“可是，我都已经要消散了。”</p>

李追远：“你的消散，是因为你因为老道士被解决后自身严重受创，失去了继续干预局势的能力，所以心灰意冷，懒得继续存在下去了。”</p>

无脸人没否认，但他原本一直在变淡中的身形，暂停了变化。</p>

“但你，又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帮你，就算我不完全是我，但我真的没必要，为了你这个外人，这个仇人后辈，来破坏另一个我的布局。</p>

虽然不知道他的布局具体是什么，但他成功了，不也等同于我成功了么？”</p>

李追远：“你会选择帮我的。”</p>

无脸人：“这么自信？”</p>

李追远：“因为，我要帮你完成飞升。”</p>

少年不信成仙之说，但他也只是帮无脸人完成飞升这一仪式，又不保证一定会成功。</p>

至少现在，这仪式若是不举行的危害，已经开始呈现了。</p>

高塔内如此多的玄门死者，正逐渐不受控，怨念的滋生，让他们朝着尸变方向越来越近。</p>

翡翠内的这么多黑影，一旦完全失控，将演变为大量充斥怨念的邪祟。</p>

这样一大群家伙，彻底失去规则约束获得自由后，从玉龙雪山深处窜出来，将酿成怎样可怕的天灾？</p>

无脸人开口道：“好，我可以帮你。我要向另一个我证明，不是他丢下的我，而是我撕下了他。”</p>

李追远点点头，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p>

无脸人就是一张纸，执念是他存在的根本，只需要挑动起这股执念，他就很好说服。</p>

也就是现在赵毅还在塔下忙着指挥，没能跟上来看见这一幕，要是看见了，怕是又得重申一遍他自己刚蛐蛐过的那句话：论玩弄心眼子，他赵毅不比任何人差，除了那姓李的。</p>

无脸人：“说吧，现在，你要我做什么？”</p>

李追远：“不急，下面局面僵住了，我只需要在这里，迟迟不进行下一步动作，那急的，就会是他。”</p>

这一浪的真正对手，目前还隐藏于幕后，好在他的动机，可以进行捕捉。</p>

李追远转身，看向后方的那口大钟。</p>

对方，似乎很想让人把桌上的供品拿走，这样好像可以触发某种条件。</p>

无脸人手指着大钟，问道：“你是怎么抵挡得住这种诱惑的，以秦柳两家现如今的状况，是真的需要它的浇灌来完成复兴。”</p>

李追远：“因为我知道，秦柳两家的复兴希望，在我肩上。”</p>

无脸人：“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你不想成仙了。”</p>

李追远：“如果这座高塔的目的，不是飞升成仙而是长大成‘人’，我可能真会动心。”</p>

天上翡翠壁面内的黑影，越来越狂躁，开始集体抓挠壁障。</p>

原本通往天宫的白色御道，此时已阴气森森，那歌唱舞动的，不再是仙子，而是鬼魅之影。</p>

李追远再次隐藏自己身形向下看去，说道：“不出意外的话，现在该出意外了。”</p>

在自己不断在塔顶浪费时间且毫无动作的前提下，意外，终于发生了。</p>

高塔上方的翡翠壁面，似是无法支撑如此数目之多黑影的冲击，产生了形变。</p>

这一幕，也使得下方还在交手的徐真容、甄少安以及赵毅等人，全都停下手中动作，抬起了头。</p>

包括虞妙妙，她一边舔着自己的手背，一边扑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上方。</p>

“咚！咚！咚！”</p>

头顶的壁面像是融化了一般，一滩滩的不断下落。</p>

落地的液态翡翠，形成了一根根粗壮大小不一的柱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