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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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书

王府之内，本是酒气腾腾，灯火辉煌。</p>

厅中众人，或高坐饮酒，或衣襟敞开，开怀痛饮，正是意气风发、洋洋自得之时。</p>

然那一道耳语传入王擎重耳中之后，一切戛然而止。</p>

王擎重脸色变了，唇角原本挂着的笑意，仿佛瞬间被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极快爬满脸颊的惊疑与苍白。</p>

他目光陡然收紧，一只手重重按在案几之上，酒盏倾倒，玉盏滚地而碎，众人这才察觉气氛不对，纷纷停下杯盏、回首望来。</p>

“王阁老？”裴景台最先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p>

“怎么了？”卢修礼坐在另一侧，眉头皱起，“是谁的消息？出了何事？”</p>

“出了什么事？”顾延平将杯放下，神情沉凝，转向那脸色发白的小厮，“你刚才究竟同王大人说了什么？”</p>

“到底怎么了？”陈荫仁一向稳重，此刻语气也急切了几分。</p>

林志远原本正低头细抿杯中清酒，此时也仿佛忽然坐不住了，猛地放下杯盏，目光死死盯着王擎重：“莫不是——宫中有什么风声？”</p>

王擎重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在拼命克制心中那阵突如其来的失衡与惊惧。</p>

他的手指扣在桌案之上，指节发白，良久，他方才缓缓抬头，看向在座诸人，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喉底挤出：</p>

“散了。”</p>

一言既出，众人尽皆失声。</p>

“……散了？”卢修礼蹙眉，一时未能反应，“何意？”</p>

“你是说，那些原本被我们空出来的位置，散了？”陈荫仁猛地一震。</p>

“怎可能？”顾延平大惊失色，“我们这边才全数辞罢不过半日！礼部、中书、户部、都察院、刑部……几十处关键职位！谁能在这么短时间全部补上？难道陛下早有预备？”</p>

林志远脸色惨白，一时间语塞，喃喃低声：“不……这不可能……不是说，没人可用吗？”</p>

众人全都站起了身，一瞬间，原本满堂春意的王府大堂，竟如夜坠冰窖，寒气逼人。</p>

王擎重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道：“我也不知道人是从哪来的，但宫里传出的确凿消息是——礼部、刑部、户部、翰林院、通政司、宗正寺、鸿胪寺、太常、太仆……都已经新任命了。”</p>

他顿了顿，仿佛连自己也觉得荒谬至极，缓缓坐下，喉中发涩：“还有——”</p>

“还有什么？”裴景台颤声问道。</p>

王擎重声音低如蚊蝇，却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钉入每个人的心里：“还有一份名单，一份……寒门官员的备选名录——上千人。”</p>

轰！</p>

厅中众人皆变色。</p>

“上千人？”卢修礼失声喊出，“这怎么可能？一朝之中，哪里冒得出上千名可用之士？”</p>

“且不论数量，陛下如何得知这些人选？这些人是何出身？谁荐之？何时考核？”顾延平眸中满是不可置信。</p>

“这些职位，非三年五年不能识人！怎能一朝间便遍补百职？！”</p>

“更何况……若真是寒门出身，又有几人识律法，通经义，擅文策？”</p>

林志远额上冷汗涔涔，竟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颤声开口：“我听说……今日早朝之后，陛下召诸翰林、典籍司、礼部主事等，命其商议一道新制——要改科举之法，设五科之考。”</p>

“此言非虚？”陈荫仁大骇。</p>

林志远点头，喉中仿佛被噎住：“不是空谈——是……已成书了！”</p>

顿时，厅中众人宛如群鸟惊飞，目瞪口呆地看着王擎重，连一句话都说不出。</p>

王擎重闭目垂首，半晌才喃喃开口：“这盘棋……咱们输了。”</p>

四字出口，如雷贯耳。</p>

卢修礼身体微晃，踉跄后退一步，失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输了？我们才刚掀了桌子——他哪里来的牌应对？！”</p>

“对！”裴景台猛拍桌案，“我们不过是合力请辞，再掀几句狠话，本以为他撑不过三日，必来挽留，可他不但没来，还、还……”</p>

“还早早就筹好了替代之人。”陈荫仁声音苦涩，低头苦笑，“我们自以为以退为进，其实人家根本不需要再请我们进来。”</p>

“我们在赌局上翻了牌，人家……早就把我们除名出局。”</p>

空气仿佛凝住了。</p>

大厅中，再无饮宴之声，剩下的，只有数十名大尧权臣，一个个失神失色、冷汗涔涔。</p>

方才那“后顾无忧、待价而沽”的自信，此刻已化作碎裂的痴心妄想。</p>

酒未冷，肉未凉，杯盏狼藉之间，他们如梦方醒，却已悔之晚矣。</p>

林志远忽然喃喃开口，声音带着微微颤意：“若……若那五科新制，真能行得通，我们……真的，再无立锥之地了。”</p>

王擎重却突然站起，眼神如火，咬牙低吼一声：“我不信！”</p>

“我不信这世上真有人能未登基时便备下千人官员之名、不声不响备好五科纲目，更不信……一个自幼为纨绔的王爷，能设此局、行此策！”</p>

但话音一落，他自己却也再说不下去了。</p>

因为，他眼中原本的怒意，已经渐渐被一种更深的东西取代了——惶恐。</p>

他知道，不论自己信不信，那些名单，那些人，那些新制……已摆在朝堂之上。</p>

天子不再是那个人人可欺的闲散王爷，而他们，也不再是无可替代的“栋梁之臣”。</p>

沉默之中，酒宴散尽，王府之内，再无欢声。</p>

只余席间冷酒未尽，油腻翻盘，一如新党众人此刻的心境：满是余腥苦味，却已难以下咽。</p>

这一局，确实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