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采生折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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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马喷出的白气里,他看见玄铁剑鞘折射的寒光,看见月白衣袂翻卷时露出的雪色里衣——那么干净,连一道褶痕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
碗里的铜钱还在打转。
乞儿从没见过这种人。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什么都不做,就让他想要匍匐在地,像拜神像那样跪着、不敢说话。
不是因为这人看起来多凶,而是......太不相干了。
干净得像是不属于这个尘世之国,这座城,不属于这条街,也不类于他们这些半人半鬼的地痞乞儿。
她只是微微一俯身,将几枚铜钱从指尖轻弹入碗中。
那几枚钱在破碗里清脆作响,这讨的钱够多,他们回去才不会挨顿毒打,本该是天籁。
乞儿身体僵着,动也不敢动。
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捡那些铜子,只怕一碰,就会把这短短一瞬的光明惊跑。
他看见宁时低头时,眼眸被鬓发遮去一半,唇色很浅,却偏带着一点不真实的红——像画上的人,像戏里的神仙,不似人间泥胎。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哭。
不是因为被施舍,也不是因为终于得了几个铜子,而是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这一辈子,哪怕再活一百年,也成不了这样的人。
他低头看自己。
手是断的,腿是折的,脸上是疤,骨头是空的,血是冷的。
他活着,不像是“活着”。
他是被人拽着魂、拖着身子往街上丢的破麻袋,是人牙子口中的“道具”,是被灌药时痛到昏死过去后被一刀割了声带的小畜生。
而那个人,是骑马来的,风吹着她的衣角像云,她的眼神是冷的,可连冷也冷得比别人的热情更有分量。
他想开口叫一声,可喉咙早已不再听使唤。
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最后一次完整说话是在什么时候。
那一瞬,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情绪,不是感激,也不是依恋——
是一种深沉的、隐秘的、啃咬骨髓的怨意。
他怨这个人太干净。
干净得不该出现在这个街口,不该和他们用同一片天,不该......丢下那几个铜钱就好像施尽了恩德。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人能骑着高头大马,白衣猎猎,而他要像蛆虫般爬行?
凭什么那双手白皙完整,而他的指根早已溃烂见骨?
他恨自己残破,也恨这个人太完整。
但他更恨的是——即使心里升起万千情绪,他也只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块人形的枯骨。
那人将铜钱弹进自己的碗里,就在他以为一切就要归于沉寂,如同每一个日日夜夜——直到那道声音传来:
“谢府密探,奉命安置——带走。”
人群像是被重锤敲了一记,刹那之间,街边熙熙攘攘的贩夫走卒、学子车夫齐齐噤声,纷纷后退。
“谢......谢府?”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四个字一出口,街面似乎都冷了一瞬。
谢府。
金陵第一世家,权贵重门,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能与它扯上半点关系的,都是大人物。
那不是他们这类人能理解的权势。
那是压在城墙上的影子,是街头夜谈时会被人故意压低声音提起的姓氏,是连金陵的胆大包天的说书人都不敢胡乱编排的存在。
他残缺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地面,指甲缝里嵌满污垢。
谢府的门槛有多高?
据说比他的断腿还要高。
谢府的台阶有多干净?
想必连一粒灰尘都不敢落在那上面。
而现在,这样遥不可及的存在,竟要带走他这摊烂肉?
他小时候也听人说过“谢家”。说那家人有不少子弟在朝,地契铺张得能铺到江对岸;说若谁在金陵街头出了事,只要一句“谢府亲眷”,便能平安走脱,连官差都要点头哈腰。
可那些都太远了。
远得像月亮上的宫殿,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世家”,与他们这些街口扒垃圾吃的破命孩子,连梦里都不会挨得上边。
谢府在他心里,不是“高贵”——
而是“不可一视”。
而他们这些乞儿——怎么可能?
“安置”这两个字更像是某种天谕。
乞儿呆呆地看着那几个穿着藏蓝窄袖、腰间佩铜印的陌生人向他走来。
他们的眼神冷静,动作干练,一人俯身,竟极轻极稳地将他从地上抱起——动作不像是扔垃圾,而像是抬着一个伤患。
他浑身僵硬,不知该挣扎,还是配合。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要......带我去哪?”他哑着嗓子问,却因声带受损,只发出含混不清的气音。
那人却像听懂了般轻声答:“好好安置,给你们吃穿。你不必怕。”
三年来第一次,有人用“你们”而不是“这些东西”称呼他们。
这比任何酷刑都痛——原来他还算个人?
“......是谢府的......命?”
他不敢相信,也不敢再问。
谢府,那是他连名字都不敢念出口的地方。
是那些穿锦衣、用象牙箸的人家的名字,是把“买人命”挂在嘴边时也不会想起他们这群人的“命”。
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身旁另一个被扶起的乞儿已经哭了。
他哭得很轻,却哭得很真,像是长久压着的东西突然泄了口。
可哭声一出口,街上就有人不耐烦地骂了句:“晦气。”
那谢府的人回头扫了那人一眼,对方瞬间收声,低头缩入人群。
而更多的人,则是敬畏、惊异,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退让。
他们四散开来,像潮水一般让出了一条干净的去路。
乞儿被抱着穿过那人墙,他的头靠在那密探肩上,望着两边一个个让道的人——
他们都在看他。
当谢府侍卫的手碰到他时,乞儿听见自己脊椎发出的咔嗒声。
不是疼痛,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在断裂。
三年来第一次,有人触碰他不是为了折断更多骨头。
这认知比任何酷刑都残忍:原来他还能被当人对待。
他浑身都在颤抖,却不是怕。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梦。
他怕这是梦。
他甚至有些发傻地想着:那位黑剑白衣的人......到底是谁?
宛若神明一般。
宛若神明一般地施下了恩泽......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的名字。
可没人告诉他。
只知道,今晨的金陵街巷,被一阵马蹄声踏破;命运的齿轮,在他听见那几声铜铢落碗的瞬间,悄无声息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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