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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锦溪惊变:烟雨楼头商旗乱

江南三月,烟雨如丝。锦溪镇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发亮,蜿蜒的河道上,乌篷船载着新鲜的丝绸与茶叶穿梭而过。镇东头的“烟雨楼”是锦溪商会的所在地,这座三进三出的徽派建筑飞檐翘角,门楣上“和气生财”的金匾曾是古镇商帮的精神图腾,此刻却在连绵春雨中显得有些黯淡。

“林老板,这码头的税银再这么分下去,我们漕运行怕是要喝西北风了!”烟雨楼二楼的议事厅里,茶盏重重磕在红木桌面上,溅出的茶汤濡湿了铺开的账本。说话的是漕运行老板赵海山,络腮胡上还挂着未及擦去的雨水,双目圆睁盯着主位上的商会会长林墨涵。

林墨涵身着青布长衫,指尖夹着一支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目光扫过厅内十数位面色各异的商户:“赵老板,锦溪码头自乾隆年间便是按‘三六分账’,林家占三成,各行业按份额共分七成,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如今漕运兴旺,你想多占份额,也要问问其他诸位老板答不答应。”

“规矩?”绸缎庄的孙老板猛地站起身,“林会长,时代变了!现在镇上通了公路,外地商队走陆路更快捷,码头生意本就被分流,赵老板想调整分成,也是为了盘活漕运。再说,上个月那场‘意外’,我的五船湖丝在码头被泡,查来查去连个说法都没有,这难道和码头管理没关系?”

孙老板话音刚落,议事厅内顿时哗然。有人低声附和,有人皱眉摇头,更有人眼神闪烁地瞟向角落的几位管事。半个月前,孙老板的货船在码头卸货时,突遇“罕见”的潮水倒灌,货物损失惨重,而负责码头安保的正是林氏家族的远亲。此事尚未平息,三天前,赵海山的漕运船队又在夜航时被不明障碍物撞坏了舵桨,延误了交货期,损失同样不菲。

“够了!”林墨涵猛地拍案,旱烟杆在桌面上磕出清脆的声响,“码头管理疏漏,我林某自会追查。但分成之事关乎百年规矩,不可轻改!散会!”

他起身拂袖而去,身后赵海山狠狠踹了一脚椅子,木椅与地板碰撞的声响在空荡的厅内回荡。窗外,春雨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天井的青石板上,宛如一场无声的宣战。

当杜志远团队的吉普车碾过锦溪镇口的石板桥时,天色已近黄昏。司机小陈猛打方向盘,避开一个突然冲出的顽童,车轮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街边卖麦芽糖的老汉。

“杜队,这地方路太窄,车开不进去了。”小陈熄了火,望着前方被烟雨笼罩的窄巷。

杜志远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水汽、茶香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抬头望去,白墙黛瓦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河道上最后几艘归航的乌篷船正缓缓靠岸,船家收桨的吆喝声在雨雾中显得格外悠长。

“小李,你和小陈去镇公所落脚,了解一下基本情况。”杜志远整理了一下风衣领口,对身旁的年轻队员说,“我和老张去烟雨楼,会会这位林会长。”

老张是团队里的老侦查员,曾在江南地区工作过,对古镇的人情世故颇为熟悉。两人撑着油纸伞,沿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向镇中心走去。路过一家名为“沁芳斋”的茶馆时,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肯定是林家人干的!除了他们,谁能在码头动手脚?”一个粗嘎的嗓音吼道。

“赵老板,话不能这么说,林会长向来公正……”另一个声音试图劝解。

“公正?我那五船湖丝的损失,他林墨涵连个照面都没露!还有老赵的船,分明是有人故意使坏!”

杜志远与老张对视一眼,放慢了脚步。透过茶馆蒙着水汽的窗棂,只见七八个人围坐在八仙桌旁,为首的正是白天在议事厅发怒的赵海山。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碟茴香豆,酒杯却空着,显然是气得连酒都喝不下。

“走,先去烟雨楼。”杜志远低声道。两人继续前行,油纸伞的伞骨在雨中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烟雨楼的大门虚掩着,门内传来古琴声。杜志远轻轻叩门,琴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个身着对襟褂子的老管家打开门,见是生人,眉头微蹙:“二位先生有何贵干?”

“我们是县里派来的,想找林墨涵会长聊聊。”杜志远语气平和,递上一张名片。

老管家接过名片,看清上面的字样后,脸色微变,连忙侧身:“原来是杜先生,请进请进,会长正在后院抚琴。”

穿过前院的天井,绕过刻着“渔樵耕读”的照壁,便是烟雨楼的后院。一座小池塘中,几尾红鲤在雨丝中游弋,池边的水榭里,林墨涵正坐在一张古琴前,手指悬在琴弦上,目光望向池塘中央的石舫。

“林会长,”杜志远走进水榭,雨声被隔绝在外,“打扰了。”

林墨涵转过身,看到杜志远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杜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坐。”他示意老管家上茶,“锦溪不过是个小镇,不知杜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听闻贵商会近日有些纷争,县里希望我们来看看,能否帮着调解调解。”杜志远开门见山,目光落在林墨涵放在琴几上的手上——那双手保养得很好,指甲修剪整齐,但虎口处却有一层薄茧,不像是常年抚琴之人该有的。

林墨涵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淡淡道:“不过是些商业上的分歧,劳杜先生挂心了。锦溪商会百年传承,自有一套解决纷争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杜志远放下茶盏,“林会长,孙老板的湖丝、赵老板的漕船,这些‘意外’恐怕不是简单的管理疏漏吧?如果处理不好,恐怕会影响古镇的生意,甚至……闹出更大的乱子。”

林墨涵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茶水在杯中轻轻晃动。他沉默片刻,抬眼看向杜志远:“杜先生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杜志远的目光锐利如刀,“锦溪商会的纷争,究竟是利益之争,还是有人故意搅局?”

第二章 蛛丝马迹:青石巷陌寻隐情

雨停了,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给湿漉漉的古镇镀上一层银辉。杜志远与老张离开烟雨楼时,林墨涵没有挽留,只是让老管家送他们到门口。

“杜队,你注意到林墨涵的手了吗?”走出巷口,老张低声问,“那双手不像文人,倒像常年握船桨或者……刀具的。”

“我也注意到了。”杜志远点点头,“而且他刚才提到‘规矩’时,语气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不像个普通的商会会长。”

两人沿着河道往镇公所走,石板路上倒映着朦胧的月光。路过一家灯笼铺时,老板正在收摊,见他们路过,热情地打招呼:“两位先生是外地来的吧?这么晚还没歇着?”

“我们来办点事。”杜志远停下脚步,“老板,听说最近商会闹得很凶?”

灯笼铺老板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可不是嘛!林会长和赵老板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前儿个还差点动了手。要说这事儿,也不怪赵老板他们着急,码头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可林家人还是按老规矩收钱,谁受得了?”

“听说孙老板的货也出事了?”老张接过话头。

“唉,谁说不是呢!”老板叹了口气,“孙老板那批湖丝可是运往上海的,损失大了去了。说来也怪,那天的潮水根本不像是自然涨的,倒像是有人在 upstream 开了闸门。”

“上游?”杜志远追问,“锦溪的上游是哪里?”

“就是镇北的‘分水闸’啊,”老板指了指北方,“那闸是当年修水利时建的,归商会管,平时都是林会长家的远房侄子林小虎在看守。”

分水闸……林小虎……杜志远在心里记下这两个名字。谢过灯笼铺老板,两人加快脚步来到镇公所。小李和小陈已经打听了不少情况,见到杜志远,立刻拿出笔记本。

“杜队,我们从镇长那里了解到,锦溪商会确实历史悠久,林家和赵家是镇上最大的两个商户,”小李翻开本子,“林家主要做丝绸和茶叶生意,控制着码头和分水闸;赵家做漕运和杂货,这几年想拓展陆路运输,和林家产生了竞争。”

“还有个关键信息,”小陈补充道,“半个月前孙老板货物受损后,镇里有人看到林小虎在码头附近鬼鬼祟祟,手里还拿着个湿漉漉的麻袋。但后来商会自己查了一下,说没证据,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林小虎……”杜志远沉吟道,“老张,你和小李明天去分水闸看看,顺便找找这个林小虎。我和小陈去拜访一下赵海山和孙老板,听听他们怎么说。”

第二天一早,杜志远和小陈来到赵海山的漕运行。赵海山正在院子里检查一艘修复好的货船,见他们进来,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没好气地说:“又是来当说客的?我可告诉你们,码头分成不重新谈,这事没完!”

“赵老板,我们不是来当说客的,”杜志远笑了笑,“我们是来查案的。”

“查案?”赵海山愣了一下,“查什么案?”

“查你货船被撞、孙老板湖丝被泡的案子。”杜志远目光锐利,“你觉得,这两件事是意外吗?”

赵海山沉默了,他走到水缸边洗了把手,声音低沉地说:“谁信是意外?可我没证据啊!林墨涵在镇上势力大,他侄子林小虎又是个泼皮,谁敢惹?”

“你有没有想过,”杜志远追问,“这背后除了利益,还有没有别的原因?比如……有人想借你们的矛盾,达到自己的目的?”

赵海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别的目的?什么目的?”

“比如,控制整个锦溪的商业命脉。”杜志远缓缓道,“如果林、赵两家斗得两败俱伤,谁最得利?”

赵海山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杜志远没有再逼问,转而问起漕运行的经营情况,以及近期有没有外来的可疑人物。赵海山想了想说,半个月前有个自称“胡商”的外地人来找过他,想收购他的几条货船,但出价极低,被他赶走了。

离开漕运行,杜志远和小陈又来到孙老板的绸缎庄。孙老板正在清点新到的货物,见到他们,连忙招呼到内堂。相比赵海山的直爽,孙老板显得更为谨慎,说话总是留三分。

“孙老板,您的湖丝损失惨重,有没有想过报案?”杜志远问。

“报了,”孙老板叹了口气,“可镇上的警察说证据不足,商会也说会处理,到现在没个结果。我一个小商户,能怎么办?”

“您觉得,这事和林会长有关吗?”

孙老板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林会长平时为人还算公道,就是太护着自家亲戚。要说他指使林小虎干的,我没证据,不敢乱说。不过……”他顿了顿,“出事前一天,我看到那个‘胡商’去找过林小虎,两人在茶馆里聊了很久。”

“胡商?”杜志远心中一动,“什么样的胡商?”

“大概五十多岁,操着北方口音,穿着挺讲究,戴着副墨镜,”孙老板回忆道,“我当时还奇怪,锦溪这么个小镇,怎么会来这种外地人。”

就在这时,绸缎庄的伙计匆匆跑进来说:“老板,码头那边又出事了!林小虎和赵老板的人打起来了!”

杜志远和小陈对视一眼,立刻起身:“走,去码头!”

锦溪码头一片混乱,十几个汉子正在推搡叫骂,赵海山和林小虎站在中间,脸红脖子粗地对骂着。林小虎手里拿着一根船桨,赵海山的人则抄起了扁担,眼看就要动手。

“都住手!”杜志远一声厉喝,分开人群走了进去。他身材高大,气场十足,众人见状纷纷停手,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地人。

“杜先生?”林小虎显然认识杜志远,昨天他跟着林墨涵在烟雨楼见过,顿时有些心虚,放下了船桨。

赵海山却不买账:“杜先生,你来得正好!你看看,他们林家的人又来捣乱,把我们准备装船的货给掀了!”

林小虎梗着脖子喊道:“谁让他们想从分水闸走‘近道’?那是我们林家管的地方,没交过路费就想过?”

“放屁!”赵海山怒吼,“分水闸是公共设施,凭什么你林家说收费就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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